尘埃落定
一年后。
蓉城的报纸上已经还在继续刊登关于“灾后重建”“救援事迹”“人文关怀”等相关新闻资讯。原本应该矗立着无数摩天大楼的地方仍旧空空荡荡,不过大街小巷里已经少见灾难的痕迹了。
三年后,人们每每论及当年的事,还是心有余悸,不少失去亲朋好友的人抱头痛哭。
十年后。
时间在物理意义上冲淡了那次大灾,但在精神层面上将苦难酿得更加醇厚了。人们再说起灾难,还是会红着眼,但都已经昂首挺胸向前走了。他们觉得,死去的人都在天上地下,默默地祝福着活下来的人。
十年后的张煜也变了。
他还是那个吊儿郎当的人,可在插科打诨之余,总会莫名其妙地对着远处发呆,他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或许是什么事,或许是什么人。
他将手上的烟屁股摁灭,然后瞄准靶子,扔进对面那人的酒杯里。
对面的人瞬间就怒了:“嘶……找揍呢?”
张煜摆摆手:“对啊,你来打我啊?”
那人端起就被就把那酒水连着烟屁股泼了过来,张煜没有避让,被泼了一脸。
“清醒了没有?”
张煜愣了一会儿,水滴从他长满胡茬的下巴滚落,滴在已经湿了一大片的短袖上,然后滚落到他的拖鞋里。
“醒了。”
那人冷笑一声:“我看你这不是犯病,你单纯就是犯贱,如果硬要说有什么病,那也一定是神经病!”
“啧。”张煜往后一仰,两手搭在扶手上,将屋外酷热的气温搂了半怀,好半天才说,“欸老孙,啥时候我们也出去旅个游呗?我看现在那些小年轻都挺会玩儿的。”
被叫做“老孙”的那人瞬间眼睛鼻子扭成了一团,反问到:“咱们年轻那会儿,就上大学的时候,不也老出去玩儿吗?你别忘了你当时在景区犯病的事儿啊,我可到现在还记得呢!”
张煜想了想,好像是有那么回事。
他好像在那里发了疯似的上蹿下跳,还差点从山上跳下去了,幸好那导游连滚带爬地把他拽了回来。
当时那导游在石头上都撞出脑震荡了,还不敢撒手,尿都吓出来了。
那小导游刚上岗来着,是个二十来岁的嫩头青,怎么也想不到要是自己手底下死人了,那自己这辈子要被良心折磨多惨。
但也自那之后,张煜在那景区的导游界算是上了黑名单了,恐怕临近的几个景区都知道他的鼎鼎大名了。
“那是个什么地方来着?叫什么什么桃子?”
老孙脱口而出;“桃溪山。”
“对!就是这个,咱们再去一次呗?”
对方如临大敌,比听到自己那故去的姥爷坟头蹦迪还刺激,连忙扭头甩手,说:“那我得找隔壁要条铁链子,给你拴上。隔壁大爷新养了几只藏獒,管他要肯定好使。”
张煜:“去去去,我保证,这次肯定不会有问题了。”
老孙点头:“我保证,我去给大爷磕头也得要两条过来。”
张煜:“你怎么就不信我呢?”
老孙:“我信你啊!什么时候去?明天就走?我现在就去拿链条。”
张煜看着他,盯了半天,乐了。
“行——不去就不去。”
老孙看着他的眼睛,问:“你为啥突然想去那儿呢?不邪乎吗?你上回那样子分明像是中邪了。要不还是照我说的,找个先生算算吧。”
张煜被他的一本正经逗笑了:“信那玩意儿?你这破店里天天拜财神,也没见财源广进呐?”
他的T恤被汗水和酒水打湿了,贴在身上,短裤也被皱皱巴巴的,一看就有些年纪了。
“就是总感觉丢了点什么东西,有点想不起来……”
“丢桃溪山上了?”
“不知道。”
“丢的啥?”
“不知道。”
“……”
“我真不知道。”
“你拿我消遣呢?服了你了,自个儿凉快去吧——”
老孙进屋去了,随手抄了件老头衫穿在身上,又路过他俩刚才搭桌子喝酒吃饭的棚子,出门了。
才刚走出去,就被几个深蓝制服的人堵住了。
“张煜——”
张煜懒懒散散地趿拉着拖鞋走了出来,嘴里还一边说着:“怎么啦?又是哪边儿的人打来了?”
一擡眼,看见几人,双方似乎都有些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