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晚辈明白。”
吃完饭后,长断在一旁收拾碗筷,他瞧着老人的凳子缺了个脚,便跑到屋外捡了块木头,坐在屋外锯木头。
打磨好之后,长断开始接凳子腿,这时,老人出来瞧了他一眼,看着他的背影,老人的目光仿佛被什么牵动了,眼中竟有一瞬间的失神。
“说吧,有什么想问的。”
老者坐在他身边,拿着两个梨,一个给了长断,一个自己吃了。
“您是风门主吗?”
“是。”
“可是听村口那个妇人说,您已经过世了?”
“那女人惯会开玩笑,嘴里没几句实话,村里人都躲着她,也只有你们会信了。”
长断接好了凳子,放在地上拍了拍,他拖着下巴,看向风墨柏,问道:“您认识我父亲吗?”
“自然。”
风墨柏站起来,背对着长断,忽然之间,他回过头,笑道:“你找到我,是裴松影那小子给你的消息吧。”
“是。”
长断垂下眼眸,说道:“晚辈心中,有许许多多的困惑,您既然认识我父亲,可否告知我,他的姓名?”
“他不希望你知道。”
风墨柏瞧见他落寞的神情,拍了拍他的后背,说道:“不过,也不是不行,我向来不听他的,他那老古板,来,陪我去山上采蘑菇,你若采的比我多,我就告诉你。”
“多谢前辈!”
长断顿时动力十足,背上筐子就往坡上走,风墨柏跟在他后面,没一会便要停下来歇歇脚,一路上,他要么热了要么饿了要么就是渴了,把长断折磨的不轻,看着他再一次坐在了石头上,长断蹲下来,示意风墨柏上来。
“我可还没老呢。”
长断看向附近的林子,终于在河畔处发现了一颗果树,他刚想去摘果子,几片叶子便已划破树叶,将那些果子打了下来,好巧不巧的落在了长断的头上。
于是,他盯着满头的碎叶,抱着洗干净的果子回到了风墨柏身边,看着他悠然自得的模样,长断抖了抖身子,将那些叶子抖了下来。
“风门主好功夫。”
“呵。”
风墨柏站起身,大步大步的往上走,两人总算来到密林深处,长断蹲下来,找寻蘑菇的踪迹,过了一会,风墨柏把一颗颜色十分鲜艳的毒蘑菇喂给了他刚抓到的毒蛇。
这一幕,让长断沉默了很久。
一刻钟过去,两人坐在大树根下休息,太阳已经落山了,唯有些许余晖在天际边不愿散去,一阵微风吹来,风墨柏用余光瞥向长断,看着他的年少模样,嘴角竟多了一丝笑意。
“您笑什么?”长断看向他。
风墨柏摇了摇头,说道:“采蘑菇我是输给了你,小子,为了一个名字,用得着这么卖力吗?”
“昔人已逝,不必过于执着。”
“您这话是在试探我,我能看得出来,你和父亲有着非同寻常的情义。”
“是啊。”
风墨柏从袖口翻出两个一模一样的木牌来,他放在手心,让长断猜猜哪个是刻有他名字的木牌。长断随便猜了一个,风墨柏笑了,把两个木牌翻开,两个木牌上竟没有一个是刻有名字的。
“您都这么大的人了,别耍赖了。”
风墨柏摇了摇头,说道:“并非耍赖,我是想提醒你,我与你,在许久之前便已经遇见过了。”
“或许对于一些事,我比你更加执着。”
“什么意思?”
“金陵繁华,夙雪门统领却借口辞去,临别之前,他推选了你作为新的夙雪门统领,因此你才有机会,接触到引书。”风墨柏将另一个木牌抛开,神态自若,“我让你留在金陵,正是为了使你摆脱霍荆沢的掌控,使你踏上复仇之路,找到杀害你父亲的真凶。”
“原来,是您……”长断的神情很复杂,这一刻,震惊远远大过了怀疑。
“您便是那个借口离去的夙雪门统领。”
“当年,书煜遭奸人迫害,而我远在沂州,回去的时候,他只剩了一巨枯骨,此前,我引导你踏上这条路的时候,并没有想到你们会成功,自然,你来到这里,见到我,是必定之事。”
“书煜……”
“他的全名,是文书煜。”
在这个瞬间,长断总算知道他一直以来想知道的答案,他终于知道了父亲的名字……
终于……
他将这三个字按在掌心,刻入心底,看着风墨柏的眼神,他心中的一点怀疑也迎刃而解。
他说的是真的,这个人,的的确确是父亲的旧友。
“可惜,霍荆沢那个人,对此百般阻扰,我想,对他来说,书煜是否能够大仇得报,他根本不在乎,他在乎的,早已经变了。”
“当年我们三人同为至交好友,我与书煜步入官场,我只是抱着混日子的态度,可书煜却对此极为认真,甚至不惜得罪许多高官,尤其是,殷家长父,殷易年,就这样,书煜一路被贬,折子也被扣下来,归隐山林之后,听说他收了个养子。”
“我想,那段时间,他应当是很欢喜的。”
“那……殷易年如今的情形如何?”长断语气哽咽,眉头紧蹙。
“听说他快病死了,联合其他官员把书煜排挤出去以后,他也遭到了陛下的厌弃。”
“如此……”
风墨柏想了想,说道:“不过,外界有传言说,是他的儿子殷礼卿将他害成这样的,每日汤药照常端去,殷易年的身子却越来越差,尽管如此,殷礼卿还是命人不许断药。”
“不管如何,这笔账,定要让这些恶人偿还。”
“你想算,便不能只算在殷家头上,当年一事,罪魁祸首在陛下,在他身边的那些奸臣,这些人不除,书煜怎能心安?”
“还望前辈放心,我已有筹谋。”
长断忽然站起来,看着风墨柏头上的雪白,他双膝重重的落在地上,朝他拜了三拜。
“前辈对于父亲的大义之心,在下十分钦佩,也万分感激,还请前辈与我一同见证,这世间不一样的模样。”
“终有一天,我会亲手将这世道洗刷一新。”
无声的夜里,长断翻来覆去,他掀开罗帐,擡头看向窗外的月光,动静吵醒了风墨柏,他从另一个屋子出来,看着长断一脸的惆怅,仿佛明白了什么。
风墨柏未说一字,反而自顾自的坐到庭外烧水,长断起身,坐到他身边,与他一同看着跃动的星火。
“你带来的那个人,是你的心上人?”
“是。”
“很般配,不过…那孩子生的冷了些,和书煜倒是有几分相像。”
“引书面容清冷,像极了悬月,家父反而有几分温和。”
“那是在你面前,当年他和霍荆沢拌起嘴,谁也不让谁。”
两人聊了许久,水声沸腾,搅扰了长断的思绪,他端起炉子,泡了两杯茶水。不知为何,风墨柏的目光始终停留在他身上,看着他的面容和气度,一时间,风墨柏的脸上飘过的不知是释然还是欣慰。
半晌,他才说了句话。
“看得出来,霍荆沢把你教的很好。”
谈起霍荆沢,长断未免愧疚,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等这些事情都结束了,定要回去尽孝,我欠他的…终究太多了。”
“好了,不谈这个了,倒惹得你伤怀起来。”霍荆沢喝了口茶,似乎被茶水烫到了,他皱了皱眉,一脸嫌弃的把杯子移远了些。
“听说,尹藿去世了?”
“嗯,不过我想,到最后,她也是自在的。”
“记得我把门主之位抛给她的时候,她年纪已经不小了,尽管如此,她还是规规矩矩的称我一声‘门主’,书信往来之时,她唯一牵挂的便是下一任门主的人选。”
“裴门主,少年成才,足智多谋。”
风墨柏笑着摇了摇头,叹道:“是啊,莫说前几个门主,就连这辈各个门派的掌门人加在一起,也没有一个人能与那小子相较。”
“你们刚从丹心门下来不久,他的病可好些了?”
“好多了,相信不久之后便能完全康复。”
长断瞥向风墨柏,看见他的白发在月光下飞舞,他沉默许久,问了风墨柏一个问题。
一个困扰他许久,发自内心真正想去做,想去实践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