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你不是才说了牙疼吗?怎么,这就好了?”
“还不是怪应南开那个老东西,每过几天就来送他亲手做的甜粥。”
“赶明参他一本?”
“罢了罢了,倒是我想起来一件事,书君,你我可能得赶往长缨坡一趟。”
“你说的是……”引书眉头一皱,眼中闪过一丝哀痛,“史将军的葬礼。”
“是啊,那场战役之后,他的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孤云姐已是费心照料,不过,听说他最后走的很安详,没受折磨。”
引书擡眼望向高楼上的龙灯,叹道:“这个世道越来越好,连我都几乎快忘了当初是怎么走过来的,以后,熟悉的人会慢慢离去,幸好,现在的局面是我们当初所期望的。”
长断放下糖人,轻轻抱住引书,晚风微凉,引书的身子在风中显得十分单薄,长断低下头,闭上双眼,说道:“我想,也是史将军所期望的,书君,不要害怕,我会一直在你身旁。”
“不管世道如何变化,我都会在你身旁。”
“除夕佳节,书君的眉头,可以解开一些吗?”
说罢,长断伸出手,轻轻的抵在引书的眉间,看着他略显慌乱的眼神,长断微微笑着,落了一个如蜻蜓点水的吻。
“首辅大人!朝廷的除夕赐礼下来了,您可要去看看?”
差役不合时宜的打破了两人的独处,长断回过头,他接过差役手上的礼单粗略瞧了瞧,如他所想的一样,赐礼实在过多,远超臣子的规制,这些年谢钺时不时就会做出一些有违规制的事,惹得两人为此头疼不已。
“转告陛下,我二人只收下一半的赏赐,其他的……”
“陛下说了,他知道您会这么说,所以今年的赐礼一概不退。”
“…………”
引书看了一眼生无可恋的长断,笑问道:“陛下的宫宴还未结束吗?”
“今年史将军进京,还有一些江湖人士,陛下应付起来颇费时间,您若是想见陛下直接入宫即可。”
差役指的自然是两人特赐的入宫令牌,记得谢钺把这个令牌硬塞给两人的时候,两人说了一万遍的“不合规制”,最后谢钺在大殿里装作生病,要求两人一定要收下令牌,不然他合不了眼,两人这才勉强收下。
说起这位陛下,臣子是印象自然是稳重深沉,一年过去,他的成长速度可谓是突飞猛进,不仅将朝野上下治理的井井有条,官员们对他也是心悦诚服,甚少有人敢当面顶撞他,若说有人顶撞,无外乎是长断与引书,尽管如此,他也从来没发过火,反而觉得十分有理,没过多久就把条呈批下来了。
引书回过头,发觉花灯下站着两个熟悉的人,仿佛是花千雪和史孤云,两人一个抱着花灯一个拿着簪子,看起来很融洽。
过了一会,史孤云发现了两人,便移步而来,她一见引书就叹了口气,感慨他又清瘦了几分。
“除夕节,您二位平时如此忙碌,今天总算能休息了。”
“孤云姐,是奉诏入京?”
“是,史老头……”谈起史骦白,史孤云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哀伤,“史老头最后走的时候很高兴,他说,终于能去找母亲了,我想他是真正高兴的,这次入京,也是向陛下提议长缨坡与花兰教合并之事。”
“陛下同意了吗?”
“我还没想好,千雪觉得有些不妥,她提议让想参军的教众进入长缨坡,不想参军的就留在花兰教,这样既可以保留花兰教,也没有强制教众参军。”
这时,花千雪走来,说道:“有些教众身体不好,你若是让他们进了军营,未免太过痛苦,不如按我说的做。”
“你说的有理,明天我就向陛下提议,到时候陛下若是不批,引书,你得帮帮我啊。”
“陛下不是心胸狭隘之人,他定然会同意。”
“是吗?方才在宫宴之上,那小子变得都快认不出来了,浑身的帝王之气,竟无一人敢在他面前放肆,说起话来也头头是道的,我想过了几年,他会变成一个令人畏惧的存在。”
“是啊,帝王应当如此。”
四人聊了几句,花千雪着急回去处理花兰教的事情,便领着史孤云一同回去了,热闹的街头,仿佛没有停歇下来的时候,长断与引书不知不觉的就走到了湖中心,两人站在桥上,眺望着远方的船只。
“书君在想什么?”
“在想,雨歇和李熠把陆鸣带去哪了,到现在没回来。”
“雨歇教他练武,练的挺不错的,说不定带去武场了。”
“除夕节……”引书本想反驳,但他仔细想了想,按照任雨歇的性格,这还真像是他能干出的事。
“书君,有一个地方,我想和你一起去。”
长断看起来有些紧张,他抿了抿嘴,手指开始不自然的抖了抖。
“好啊,哪里?”引书眯了眯眼,他早已知道了长断的打算,毕竟他从来是个藏不住事的人。
“云间楼。”
“???”
引书有些匪夷所思的摸了摸下巴。
难不成长断准备烟火,是打算在云间楼放?这傻子什么时候这么没新意了?
一路上,引书都在猜测长断的用意,可等他真正到达云间楼的时候,眼中除了惊艳还有颤动,整个云间楼都挂着他喜欢的琉璃灯,还未步入大门,便闻到了一股幽香,引书知晓,那是他随口一提的肃州独产的柏木香。
他推开大门,里内更有乾坤,陆鸣早已等候在里面,手上提着花灯,脸上画着两坨红晕,眼见两人走进来,陆鸣点燃引线,万千银火便在引书眼前绽开。
“你……”
“大哥先别忙着说话,看天上。”
引书擡起头,不知哪来的彩球在空中绽开,里面的花瓣顿时散落,场面太过炫目,使人觉得如在仙境。
片刻,李熠端来了一个盒子,长断打开了盒子,从里面取出一个长命锁,整个长命锁由纯金打造,上面镶嵌了红宝石与翡翠,底下垂着珍珠与玛瑙,在锁的侧面刻有吉祥如意,长命百岁的纹样。
长断上前一步,将长命锁挂在引书的脖子上,笑道:“祝我的书君,长命百岁,事事如意。”
引书眼眸动了动,他还记得,跟长断说起此事时,他微微愣神的反应。
“在我儿时,曾收到过一个长命锁,那是我最珍视的东西,可惜……”
“是书君的父母送的吗?”
“是。”
“书君为何觉得可惜?”
“它坏了。”
长断隐约猜到了什么,他微微低头,片刻后,他放下手中的书卷,伸手碰了碰引书的脖颈。
那时引书还不明白他这个动作的意思。
他忽然回过神来,自己也为长断准备了东西,此时竟没想起来,他努力咳了两声,没过多久,任雨歇提着墨鱼骨灯匆匆而来,他手里还提着一个小盒子。
打开以后,长断发觉里面装着一小盒印泥,他愣了一下,问道:“书君前段时间不肯见我,便是为了制作这盒印泥?”
任雨歇抱着手臂,笑道:“是啊,断公子,我们楼主为了制作这龙泉印泥,忙的手都要断了,不知废了多少功夫。”
闻言,陆鸣拍了拍手,说道:“怪不得大哥清瘦了不少,又买了这么多珍珠粉,哎呀,大哥的真心真是日月可鉴啊,没想到大哥……”
李熠看着引书越来越红的脸,一把堵上了陆鸣的嘴。
“书君…”长断握着引书的手腕,微微眯起眼睛,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谢谢你,为我做这些。”
“咳咳……”引书急忙避开他的目光,他忽然开始庆幸此时火光正好,遮掩了他脸上的温度。
“不知书君愿不愿意,与我再赏一场烟火?”
“好。”
长断牵着他的手,与他一同走上阶梯,两人来到顶楼,顺着扶梯,爬上了屋顶。
这时,引书不知想起来什么,忽然笑了两声。
“书君笑什么?”
“我是想起来,长断捕头从前也在屋顶上放过烟火。”
长断的脸微微泛红,他眺望夜空,说道:“是啊,没想到书君还记得。”
“大哥二哥!我也要上来!”
“还有我!”
任雨歇一跃而上,连带着瓦片都被他踩碎两块,在长达十秒的沉默中,引书揉了揉眉心,说道:“你明天过来修。”
李熠缓缓爬上来,说道:“还是我来吧。”
任雨歇笑了笑,一把将李熠拉了上来,说道:“你真是个好人,李熠,我没你可不行。”
“嗯……”李熠闷头,开始装作很忙的样子。
这时,烟火声一阵阵响起,火光落下又亮起,忽暗忽明之间,长断与引书十指相连,肩头紧靠。
大约是火光太过通明,反而显得此时多了几分寂寥,陆鸣抱着膝盖,嘟囔了一句:“要是谢钺哥哥来就好了。”
这时,一人忽然从后面捂住了他的眼睛,陆鸣正要声张,身后之人‘嘘’了一声,陆鸣回过头,扒开他的手,惊喜的用口语说了一声“谢钺哥哥!”
几人坐在房檐,共度除夕佳节。
灯火绽放,绚烂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