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钉春藏雪:桃深叩新红(2/2)

约定的地点在城外的望星丘。谢白玉把血桃核埋在雪下,用短刀划了朵沙棘花做记号。柳漠澜站在他身后,听着远处传来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喂,谢白玉忽然回头,金发上落着雪花,要是我死了,你就告诉苏挽棠,说我回老家娶媳妇儿了,她准信。

柳漠澜没说话,只是握紧了袖中的竹笛,里面藏着枚淬了毒的银针。他本想等谢白玉交出核就制住对方,再带他远走高飞,却没料到等来的,是南都的死士——为首的,正是他从未蒙面的二叔。

交出血核,饶你全族性命。二叔的声音透过面罩传来,冰冷得像雪。

谢白玉忽然笑了,他伸手拍了拍柳漠澜的肩,力道重得像要把人嵌进骨血里:听见没?要饶我全族呢。

柳漠澜看着少年琥珀色的瞳孔,里面映着自己苍白的脸,还有身后渐渐围拢的黑影。

他想起竹林初见时,少年说自己是逃婚的;想起槐树下对弈,那人含着棋子耍赖;想起苏挽棠说,阿玉看他的眼神像守山狼看月亮。

动手吧。谢白玉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穿过风雪,用你最擅长的招式,别让他们看出破绽。

柳漠澜的指尖在袖中颤抖。他看见谢白玉松开了刀柄,双臂微微张开,像是要拥抱什么。远处忽然炸开一朵烟花,绿莹莹的光映亮了雪地,也映亮了少年嘴角那抹释然的笑。

“阿澜!快——来——看——啊!”

竹笛划破空气的声响,比烟花爆裂声更尖锐。银针没入谢白玉心口时,他甚至能感觉到对方身体的轻颤。

这样...你就能回去了...

替我...看江南的春天...

柳漠澜扶住谢白玉软倒的身体,闻到对方发间还残留着苏挽棠给的沙枣花香。远处的马蹄声渐近,他听见二叔冷哼一声:算你识相。

冷风吹过,吹乱了他的头发,谢白玉半睁的眼眸里,是他。

而自己的眼里,是发丝凌乱的谢白玉。

那天的烟花很美,美的彼此眼里只有对方;那年的雪很小,小的一滴血就染浸了一片雪地.....

后来苏挽棠从山中回来,只看见柳漠澜独自一人站在望星丘上。

他说谢白玉回了西疆,去娶能耍流星锤的姑娘了。

她不信,去那棵石榴树下坐了三天三夜,只等到柳漠澜送来一袋晒干的沙枣花,说这是阿玉托人带来的。

如今每年冬至,柳漠澜都会去望星丘。他会在当年埋血核的地方摆上一壶杨花酿,看天空炸开的烟花。

有一次苏挽棠偶然撞见,问他在看什么。

而他每次都是淡淡回应:看西疆的沙砾,有没有飘到江南来。

风过丘峦时,他仿佛又听见少年大大咧咧的笑声,说江南的烟花虽美,却不如西疆的沙暴来得痛快。藏在袖口的手心里的铜哨,像谁留在春夜里,一个未说完的约定。

白玉为心尘不染,谢君仗剑守西垣。

柳岸澜生烟雨舟,青衫载酒渡春愁。

棠开古祠春祭处,挽星织梦棠梨雪。

残碑独刻西疆月,孤影犹温旧剑寒。

——《三友诗》

亭外起了风,吹得满树花苞轻轻摇晃。江知烨看见柳漠澜发间落了片花瓣,想说又不好意思,只得假装整理腰带,余光却瞥见对方忽然擡手,用扇柄将花瓣拨到自己袖中。

这花留不住。

不如收起来,等秋天拿核儿去换酒。

他们沿着桃林小径往下走时,江知烨忽然停步。前方的桃树长得格外繁盛,枝条交错着搭成拱门,上面开满了粉白的花。

去年我来的时候,这棵树还没开得这么盛,他伸手想去碰花瓣,又怕碰落了,你说是不是因为今年春天暖得早?

柳漠澜没回答,却慢慢走到花拱下。阳光透过花瓣照在他身上,将长衫染成淡粉,连睫毛尖都落着碎光。江知烨看着他擡手去够最高处的花枝,袖口滑落露出半截手腕,那肤色比初开的花瓣还要通透。

当心扎手,他忍不住上前一步,这树老枝上有刺。话音未落,就见柳漠澜指尖已被刺划破,渗出颗血珠。

他几乎是本能地抓住对方手腕,用自己的帕子去按伤口,却听见那人轻笑一声:江大人倒是比花还惜疼。

那声轻笑像根细针,轻轻挑开江知烨心里某层东西。他捏着柳漠澜的手腕没放,能感觉到皮肤下细微的脉动。

我答应过带你来看花,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发哑,总不能让你带伤回去。

柳漠澜忽然凑近,温热的呼吸拂过江知烨耳畔:可我听说,桃花沾了人血,秋天结的果子才够甜。

瞎说,注意点知道没?江知烨嗔怪道,耳尖却泛起了红。

好好——柳漠澜嘴角微勾,有丝得意地看着拿自己无可奈何的江知烨,转身继续走。

他们在桃林深处的古井边坐下时,日头已偏西。江知烨用井绳吊上桶水,看见柳漠澜正蹲在井台边,用竹杖拨弄着石缝里的青苔。这井台是用整块青石雕的,他把水瓢递给对方,你看这沿儿,都被磨出包浆了。

柳漠澜接水瓢时,指腹擦过他掌心。江知烨看着对方低头喝水的样子,喉结滚动时,一股莫名的情愫直冲胸腔。

你说园主为什么在井边种桃花?他没话找话,眼睛却盯着柳漠澜垂落的发丝。

或许是想让落花有处可寻,柳漠澜放下水瓢,指腹抹了抹嘴角,又或许,是想看花开在水里的样子。他说着擡手,将一片飘落的花瓣按在井台的青苔上,你瞧,这样就不会被风吹走了。

江知烨顺着他的手望去,只见花瓣下的青苔被压出个浅痕,像枚淡粉的印章。他忽然想起小时候看的话本,说情人间会把花瓣压在书页里,当作定情信物。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见柳漠澜站起身,竹杖点地走向不远处的桃树。

那是棵长在井台边的老桃,树干扭曲得像条卧龙,枝上开着少见的重瓣花。柳漠澜停在树下,伸手抚摸着粗糙的树皮,指节在沟壑间轻轻滑动。

这树怕是有百年了,江知烨用指关节敲了敲树干,你看这疤,像是被雷劈过。

柳漠澜没应声,只是从袖中取出枚银钉,轻轻按进树干的某道裂缝里。以前啊......他声音很轻,像是说给自己听,人们会把心愿钉在树里,等花开时,神就会看见。银钉没入树皮的瞬间,恰好有片花瓣落在发间,宛如谁替他簪了朵花。

江知烨看着那枚银钉,想起自己袖袋里放着的铜钱——那是今早出门前特意挑的,背面刻着个春字。他想把钱钉进树里,又觉得太孩子气,正犹豫着,柳漠澜忽然转身,竹杖尖挑起他落在肩头的花瓣:江大人在想什么?

想这树秋天会结多少桃,江知烨脱口而出,说完就后悔了,耳根渐渐发烫。他看见柳漠澜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像春风拂过水面,刚起涟漪就又平复。

夕阳把桃林染成琥珀色时,他们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江知烨踢着路上的桃核,听见身后柳漠澜的竹杖点地声,一声,又一声,像是在数着什么。

走到月洞门时,他忽然停下脚步,转身看着被夕阳勾勒出金边的人。

柳漠澜,他第一次这样连名带姓地叫他,心里像揣了只扑腾的鸟,下次花开时,你还来吗?

柳漠澜站在门内的阴影里,脸上的表情看不真切。他沉默了片刻,擡手将袖中藏着的花瓣抖落在地,那些粉白的花片落在青石板上,恰好拼成个不完整的圆。

要看江大人舍不舍得这坛桃花酿了,他晃了晃手中不知何时多出来的酒壶,毕竟北地的血桃,总比南都的花凉些。

江知烨望着对方消失在门后的背影,忽然觉得方才在桃林里没说完的话,都化作了落在肩头的花瓣。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仿佛还能感觉到那人指尖的微凉,以及那声轻笑里,藏着的半朵未开的桃花。

园外的更夫敲起了二鼓,江知烨摸了摸袖袋里的铜钱,上面的春字被捂得发烫。他回头望向桃林深处,那棵老桃树上的银钉在暮色中闪着微光,像谁留在春天里的一个吻。

“等等我!”江知烨转身追上那道背影,视线放远,一枚铜钱挂在了银钉上,闪着明晃晃地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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