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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心录(2/2)

这个时候,方妙彻底知道了,眼前这个人——或许比谁都清楚,她藏在绒毛下的尖牙。

你说当年救回白鸽......方妙喉间突然发苦,“你查过当年那场大火,这个案子是你接手的吧。”

安德鲁转身去添茶,妙儿总爱追究这些细枝末节。对方的声音浸在蒸腾的水汽里,自然,毕竟苍莽山也算南清的一部分。

哦对了,昨夜白鸽咳血了。安德鲁像是又想到什么又突然提起,医馆说旧疾复发,你知道的,白鸽那嗓子全是我靠药保下来的。

方妙的指甲掐进掌心。她见过白鸽咳血,但每次对方都只是笑着说只是贪凉受了风。

此刻安德鲁的话像把钝刀,慢慢剖开她刻意忽略的真相——原来他早就知道,知道她在故意靠近他。

方妙其实没一直告诉安德鲁,当年自己答应留下来,是知道安德鲁身份地位的时候之后才决定的,自己为何会选择来到南清,就是打听到了安德鲁在此的地位——她需要一个庇护伞,掩盖自己一切罪恶。

她知道那时候白鸽躲在暗处,所以她拒绝那个老妇人,然后装作可怜兮兮,顺利来到安德鲁的身边,那时候她心中没有“爱”这个字,只有利用。

明日陪我去趟慈恩寺吧。安德鲁忽然握住她的手,替白鸽抄些往生经,他近些日子总说又梦见火场,可能是那晚江知烨提起他的嗓子问题。

方妙抽回手,原来你早就知道。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像片枯叶,被风卷着飘向不可知的深渊,从那次在都察院门口看见我,就知道——我是故意的?

安德鲁闻言笑了笑,:妙儿总爱后知后觉。他将轻轻捏住少女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生疼,不过我不喜欢别人脱离我的掌控,亦或者——打乱我的计划

为什么?方妙听见自己问,喉咙里像是塞了把烧过的稻草,为什么救白鸽?为什么养他?

因为黑松镇的火,烧了整个南清城三成的官银漕运记录,安德鲁不假思索,似乎还带点无所谓,而林家小公子,是唯一见过纵火者真容的活口。

你说,他要是现在去查当年的山火案,安德鲁从笔筒里抽出一支狼毫,笔尖蘸了蘸朱砂,在《南清刑律》空白处画了个圈,妙儿,你说我该让他查哪一步呢?

窗外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子时三刻。方妙看见自己的影子被烛光拉长,与安德鲁的影子交叠在刑律书页上,像两株缠在刑具上的菟丝花。她伸手拿起案上的碧螺春茶盏,杯沿还留着安德鲁的体温,这次却没有推远,而是轻轻抿了一口。

您想让我怎么做?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异常平静。

安德鲁搁下狼毫,伸手替她理了理鬓角的碎发。“明日巳时,你去一趟苍莽山。”

方妙感觉到有硬物被塞进掌心,低头一看,是枚刻着都察院密的铜钥匙。

把东麓第三棵松树下的铁盒取回来,那里装着当年黑松镇所有活口的证词。

那盒里......方妙攥紧钥匙,铜棱硌进掌心,有我的名字吗?

安德鲁替她推开书房门,月光涌进来,妙儿,他望着远处更楼上的灯笼,语气里带着几分惋惜,你以为那些活口,真的能活到现在吗?

方妙踩在月光里,忽然听见自己心底有什么东西裂开的声音。

不是恐惧,不是愤怒,是一种近乎解脱的钝痛。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犯的一切错,对方都能轻易替她抹平——因为根本没有需要抹平的痕迹,所有可能指认她的人,早就成了......

巳时三刻,我在苍莽山脚下等你。安德鲁轻轻推了推她的肩膀,记得穿耐磨的靴子,山路不好走。

方妙往前走了两步,忽然停住。她转身看向站在烛光里的男人,对方的脸半明半暗,您早就知道我是纵火犯,为什么还要......

为什么还要爱你?安德鲁笑了,笑容里带着几分怜悯,几分自得,因为你和我一样,妙儿。我们都是需要踩着灰烬往上爬的人,只不过......他故意停顿,盯着少女脸上闪过的紧张,你踩的是别人的灰烬,而我......

他没有说完,只是转身吹灭了烛火。黑暗中,方妙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和火场里的心跳声重叠在一起。原来有些火,从来就没有灭过,它们只是藏在心底,等着下一个引火的人。

原来不是山火蔓延了宅邸,是宅邸的火引向了山,而纵火的人,从来不止她一个。

白鸽之前问起你的佩剑。安德鲁靠着门框,习惯性摩挲耳朵上的耳环,他说那剑穗上的银饰,与他母亲的陪嫁很像。

方妙猛地擡头,撞上对方垂眸时投下的阴影。那些被她当作救赎的温柔,此刻都成了淬了毒的丝,将她一寸寸缠进更深的渊薮。

为何白鸽总爱站在她身后,为何安德鲁总说我在这里——不是为了守护,是为了不让她逃。

远处传来打更声,这次是五更。方妙忽然笑了,笑声惊飞了檐下栖息的夜鸟。原来春天从未来过,他们都活在永不熄灭的火场里,有人纵火,有人添柴,而她以为的救赎,不过是另一场大火的开端。

“替我和白鸽说声对不起——”方妙转身走进夜色,“但这次,我不会再让火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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