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残忍呢,安大人。”方妙突然问“但你怎么知道我会同意?”
安德鲁思考片刻,良久,“因为你跟我一样,”他说,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都不是心慈手软的人。”
方妙笑了。她想起捡到雀安那天,自己不过是一时兴起,觉得那孩子像当初的自己,后来养了些日子,新鲜感过了,又觉得带小孩实在麻烦,连出去换情报都得惦记着帐里有没有留点心。
如今送走了,心里头空落落的,却又透着点如释重负的轻松。
对了,毒娘子那边可有消息?方妙话题一转,想起漠北渊临走时留下的三年之约。
安德鲁走到书案前,拿起一封用火漆封口的密信。今早刚到的飞鸽传书,说他的商队已经到了西域边界,换了批药材这运。
药材?方妙好奇地凑过去,漠北渊那家伙会这么好心?
自然不是白给的。安德鲁将密信递给她,他要南都开放西市,允许西域商人自由贸易。
方妙拆开密信,里面只有几行歪歪扭扭的字,这条件倒也不算过分。只是...漠北渊到底想做什么?他在西域待得好好的,干嘛又来掺和南都的事?
安德鲁从书架上取下一卷舆图,铺在书案上。西域诸国林立,势力盘根错节。漠北渊想在那里站稳脚跟,少不了要借助南都的财力物力。而我们,也需要西域的战马和药材。
方妙看着舆图上标注的密密麻麻的地名,只觉得头晕。说了这么多,不就是互相利用吗?
这世上的事,大多如此。安德鲁指着舆图上的黑水河畔,漠北渊约我们三年后在那里见面,恐怕不只是喝杯葡萄酒那么简单。
方妙凑近了些,那你打算怎么办?
安德鲁沉默了片刻,伸手将舆图卷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是...这三年,怕是不会太平了。
方妙看着安德鲁眼底的疲惫,忽然觉得有些心疼。她伸手握住对方的手,指尖触到他掌心里的薄茧。别担心,总会有办法的。大不了...大不了我再去黑市逛逛,说不定能淘到什么宝贝呢。
安德鲁被她逗笑了,反手握住她的手。你呀,还是少去那些地方为好。上次在黑市差点被陷阱困住,忘了?
哪能忘呢。方妙吐了吐舌头。
夜色渐深,书房里的烛火跳动着,将两人的影子投在窗纸上。
方妙打了个哈欠,眼皮有些发沉。安德鲁见状,起身吹灭了桌上的蜡烛,只留下墙角的一盏长明灯。
走吧,送你回去。他牵着方妙的手,走出书房。
庭院里静悄悄的,只有巡逻禁军的甲叶偶尔发出轻微的碰撞声。方妙依偎在安德鲁身边,看着天上的月亮,忽然觉得这样的平静也挺好。
对了,她忽然想起什么,柳漠澜和江知烨呢?他俩最近在忙什么?
安德鲁擡头看了看远处的药铺方向,那里还亮着灯。柳漠澜接管了黑市的药铺,最近在整理药材账本。江知烨...自然是陪着他。
方妙哦了一声,想起江知烨看柳漠澜时那恨不得把人揉进骨子里的眼神,忍不住笑了。说起来,江知烨那人看着啥都无所谓的,对柳漠澜倒是上心。
不然你以为?安德鲁捏了捏她的手,这世上的情分,哪有那么多道理可讲。
方妙擡头看安德鲁,月光洒在对方脸上,柔和了平日里锐利的线条。她忽然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轻轻啄了一下。
干嘛突然...安德鲁有些意外。
没干嘛,方妙笑眯眯地看着他,就是觉得...有你在真好。
安德鲁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伸手将她揽进怀里。傻丫头。
两人慢慢地在庭院里走着,谁也没有再说话。
夜风吹过,带来远处隐约的更鼓声。方妙知道,那片曾经喧嚣的地方如今虽然人去楼空,但谁也说不清,下一次波澜会在何时掀起。
只是此刻,她不想去想那些。她靠在安德鲁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只觉得格外安心。
或许正如前指挥使留下的密令所说,黑白相济,方得始终。这南都的棋局,或许从来就没有真正的胜负,只有在不断的制衡与妥协中,才能寻得一线生机。
而雀安,那个偶然闯入他们生活的孩子,就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虽然激起了涟漪,最终却也归于平静。方妙不知道她的未来会怎样,只希望她能在张老实家平安长大,忘了那些关于过去的记忆。
走到月洞门时,方妙忽然停下脚步。安德鲁,她仰头看男人,你说,三年后的黑水河畔,会是什么样子?
安德鲁正拿过小斯递过来的果盘,里面摆满了葡萄干,不知道。他顿了顿,又说,但无论是什么样子,我都会在你身边。
方妙笑了,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在他唇上又亲了一下。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
绝不反悔。
月光下,两人的影子紧紧依偎在一起,方妙伸手从果盘里拿了颗葡萄干,塞进嘴里。
甜中带酸的味道在舌尖弥漫开来,像极了人生的滋味,说不上多好,却也不至于太差。
安德鲁看着她满足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却也忍不住从果盘里拿了颗葡萄干,放进嘴里。
嗯,确实有点酸。
但好像,也挺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