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幽幽道:“把人吓跑了呢,魈。”
派蒙跟着赞同道:“就是啊,把人吓跑了呢,魈。”
而后化身复读机的派蒙同学骤然反应过来:“啊不对不对,我想说的不是这个!”她望向魈的眼神开始变得十分犀利,似乎随时可以凭空掏出一副眼镜和胡子武装成名侦探派蒙,“我和旅行者在一开始都没有想到……你和炎琅居然是这种关系!坦白从宽,快快老实交代,你们背着我们发展这样的不正当关系多久了?”
魈:“……”
骁勇善战的夜叉仙人在小小的、还没和璞鸢枪头长的小派蒙面前,竟然感受到了可怜、弱小又无助的滋味。他迅速将目光投向旅行者,希望这位朋友能够救自己于水火。
谁料这位平时十分可靠的新朋友,此时非但无视了他的求助,还果断选择了助纣为虐。
只见旅行者伸出一根手指,虚虚推了推鼻梁上并不存在的眼镜,和派蒙站在同一阵线对他道:“你可以选择沉默,但你接下来说的一切都将成为呈堂证供……”
魈再次:“……”
他知道人间疾苦,但倒也不必这么疾苦。
“……没有不正当关系。”在二人的审视下,他最终也只是干巴巴地憋出了这么一句话。
看似解释了,但其实根本解释不清。
——这怎么解释?
解释他们俩见的第一面就打得昏天黑地飞沙走石日月变色……你恨不能把我开膛破肚吊起来做悬尸,我恨不能把你枭首断肢收拢来铸京观。而后各自的主君一死,岩王帝君爱才,龙圈财宝似的把他们都收进自己毂中来。两人见面除了尴尬就是尴尬,只有在刚下战场没杀爽或是都憋了一肚子火气没处撒的情况之下才格外心有灵犀,互相一个眼神就能约出去放开手脚再干一架?
解释他们俩都刚到璃月那会儿王不见王,互相对对方都有点意见,彼此都卯足了劲在战场上别苗头。你斩一个敌将,那我就要拔一面阵旗;你第一个上城墙立下先登之功,那我就要率先攻破城门领自己人进城。结果一来二去,大约是战场上的热血的确容易冲昏头脑,虽然彼此对对方还是有点意见,但竟然也意外地认可了对方是个能交付后背的战友?
还是解释千年并肩作战、千年私下切磋,两人一个赛一个嘴硬,都不肯承认对方的好处。但实际上各自却都心知肚明,这世界上恐怕再找不到第二个像对方这么合心意的对手?
他们两个相识两千多年,关系遭亲近之人笑话说别别扭扭,到如今竟也真不坦不荡起来。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梗塞之意猛然塞住了魈的胸口,让他难得有些茫然。他的手中还握着和璞鸢,枪身已经被握出了温度,令他无意识间收紧手掌时竟意外地对这本属于自己的体温感到陌生。
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他在心里反问自己。
弹幕的调侃偶尔会令他感到无措,可那些偶尔露骨的、不太得体的话语只是扯开了一层遮羞布,将被他层层掩盖的欲望赤裸裸地展示给他看罢了。
他对净轮那些见不得光的心思起得要比这早得多。
早在五百年前,他与他自层岩巨渊一路战至青墟浦的时候。
——他们以命相搏过无数次,但从未有谁真的死去,唯有五百年前那一战,他们之间似乎只剩下一死一活这条路。那时候他第一次知道自己原来并不想失去这个对手,他从前只是从未想过对方亦有死去的可能罢了。
是因为针锋相对太久,反而形成习惯了吗?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在血火与烟尘之间,在战斗的空档之余,透过兵刃的锋芒所看到的那张脸是世间独一无二的绝色。
世人皆道妙法太子貌美,赞其丰姿潇洒、年少风流,静而不语之时,一副庄严宝相,不愧太子之名。又道其爱扮武生,戏台之上唱念做打,一派大家气韵,实是郎艳独绝。
在魈看来,那不过只是庸人的见地。
什么仙人宝相、什么大家神韵,仙人中随意挑出几个,都有这样的气场,也只有没见识的凡人才会据此大做文章。
那双靡丽的重瞳合该与杀意最为相配。
他曾与他以锋刃代替语言交谈,将彼此的性命当作比试的彩头。他知晓那双眼睛中的神采唯有在战斗时才最为肆意,唯有短兵交接之时,那人唇角勾起的笑意才最为真切。
对于有些人来说,语言是最无力的工具,语言是最轻浮的骗术。是以他们无需言语,在剑芒里、在枪尖下、在血痕中,他们自然能够识得彼此的真实。
在死与生的间隙对峙,在胜与负的两端相持,与此同时,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会伴随摧毁的欲望一同升起。他曾听留宿望舒客栈的须弥学者提及过这一现象,他们称之为“吊桥效应”,认为这是人在高度紧张的情况下对自己情绪的错误归因。
……他不知道这算不算凡人口中的“吊桥效应”。
魈只是想,那双因透出些许杀意而更显殊色的重瞳,是不应该轻易熄灭的。它们应当继续明亮下去,它们应当继续肆意张扬下去,它们理应填充更多的色彩。
甚至于……
——不,不能再继续想了。
“……我们没有不正当关系。”
捏住和璞鸢枪身的手指无意识间收紧了些许,他徒劳地再次强调了一遍。只是那反驳的话语在结尾处却带上了几分飘忽,仿佛说这话的本人也感到了心虚。后一句话已经成了他的喃喃自语,轻得仿佛随时能在风中散去。
“但我也许确实对他……有些不能为外人道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