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怕大伙多心,毕竟冬冬要吃“独食”,又向她们解释:“契弟打我接过来,身子就不好,病了许久。如今要细养,我也不过是让他喝几碗米粥罢了。”
冬冬初来时瘦弱不堪的模样,大伙还历历在目。
他以前在小河村过的什么日子,传来传去,比真实的还夸张,如今说肠肚有问题,大伙自是深信不疑。
莫非愿意给他细养,那是莫非的事,别个当然不操心,又不需自家出钱出力,何况只是“喝几碗粥”呢。
莫非见众人脸色无异,这才去端钵子。焖了一上午的米粥,浓稠鲜香,他小心拌着,摸着钵子不烫手了才递给冬冬。
冬冬接过来,捂在手中,要把火盆让给莫非烤,“跑一上午,累坏了吧?可吃了?”
莫非径自拎了个板凳坐他旁边,回道:“不累,村里跑跑,轻快得很。你快吃,一会凉了。我吃的可好了,看,”他故意努了嘴,又伸出舌头舔一舔,说:“油都舍不得擦,留着明儿家里下饭。”
这作怪模样把大伙逗得不行,几个婶子笑得直揉肚子,说他:“从前真没看出是个丑角儿,还个个说他孤僻霸道,真是眼瞎了。”
“谁说不是!哎哟!这后生脸板起来要人命,嘴张起也要人命诶!”
莫非捏起边上冬冬的针线比划起来:“可不敢要婶子的命!还指望婶子教教我,这针线怎么做来着?”
麻婶当了真,凑上来指点他,莫非跟着有模有样地学,还说:“你们不晓得,我们两个是谁有空谁就做针线,只是冬冬心细,比我手艺强。婶子可要帮我赢一回他。”
他这样说,不过是想打消别人对冬冬做针线的鄙视。
冬冬当然知道莫非的苦心,也明白他故意作怪,是想吸引众人,让他们不要关注自己在吃东西。
热粥一口一口进肚,肺腑熨帖起来。
莫非等冬冬吃过了粥,又让他歇一会养养眼,自己把手头的棉鞋帮子歪歪扭扭缝了一拃长才放下,揉着脖子说:“婶子们真厉害,我这学到老也未必能赢了。”
洪小芹凑过来看他缝的,说:“可见你不是干这个的,还是让冬冬来吧,莫糟蹋了针线。人家都说什么尺有长有短的,我看你就适合下地去。”
莫非仰头叫苦:“婶子说对了,我捏这会子针比拿一天锄头还累。”
几个妇人又是嘎嘎笑。
冬冬伸手向莫非要针线,问他:“下晌还要忙吧?”
莫非抓着针线,没有给冬冬,“上午忘带礼钱了,你摸...摸二十文给我。”
冬冬一边掏兜儿,一边问:“上二十文?可够?”
莫非也不确定,他转头看向在场其他人,还没开口问哪个,洪小芹就瞪圆了眼看着夫夫俩,嚷着:“什么!哪个叫你们送二十文的?”
意思是二十文多了?
莫非讪笑着说:“我听那边有个外地口音的婶子闲话,仿佛说送三十少了,要送五十文呢,想着我们不算亲戚,送二十文应该够吧?”
听他这样讲,洪小芹问:“你说外地口音的人,里头个红脸的,个头比我还矮,衣肘打了补丁?那是正武的三舅母!人家多亲的,三五十文都算少咧!你还和她们比?”
夫夫面面相觑,果然是兰婶的好姊妹,连别个的亲戚都了如指掌。
徐巧扇也说他们:“真是两个憨子!你们结契就没收礼,正武成了亲还要做屋,明年说不得又抱娃,你俩能干点啥往回收的?莫做那傻事,给个三五文足够。冬冬,只管安安心心跟着我们去吃!”
麻婶也笑着说:“哈哈,两个可别呆!我们这样一个村里有来有往的,也才出八文。”
“乖乖,你还出八文,我老婆婆说了,只能给五文,旧年我四姑子出嫁,她家也是给的五文钱。”
“淑玉有时就是会算巧儿,她寻思自己没女儿呢。”
“谁说不是,那年......”
一直没吭声的王茶华推推嫂子的胳膊,指指自家的大门。
大伯子嘱咐过妯娌几个,让她们找机会把莫非做了屋的事透露给村里人,今日这场合,真是再好不过了。
徐巧扇马上反应过来,趁着婶子们歇嘴的功夫,假意苦口婆心劝莫非:“小非,你可得听婶子们的,不是咱们笑话你两个,你和冬冬确实不一样!如今你屋做好了,亲也结了,一次礼都没收过,你们俩和大伙走礼就是吃亏的,送几文钱,没哪个能说嘴。”
“啊!小非做屋了?”洪小芹非常捧场,一语点出徐巧扇话里的重点。
众人惊呼,直说:“也不和大伙说”“娃儿真是不得了”“有人要眼瞎”......
莫非谦虚:“只是盖了两间坯屋,围了个小院子。”
“那还不尽够了?小小年纪,没爹娘帮衬,村里几个能做到的?”
“你娘能闭眼啰!”
“一步步来,再过些年,和你先人一样,做个青砖屋住!”
......
如此,莫非有屋走了明路,以后再也不是什么“住破草棚子”的,真正算有“家”有“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