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翊嗓音淡然，却不容推拒。

那女鬼甚是乖巧听话，竟犹豫着轻轻地捏了一下。

“慢着，钰儿，小心有诈。”

有声音叫道，

为时已晚。

钰儿吓得将手中物事远远抛开，触及地面的一霎，空气中爆出震破耳膜的轰然音鸣，整个墓xue顶部微微颤动。

小小的立方体中迸涌而出一团巨大的白色锥形云雾，以诡异莫测的速度在墓室中360度旋绕一周后，回身往女鬼们和许翊的方向极速袭来。

四鬼抱作一团，惊惶万状地躲避。

许翊轻笑出声，弯腰拾起立方体，直起身，脑中开始奏响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

「纳米级小型音爆全息影像仪，还对付不了你们这群1600年前的鬼？」

他好整以暇地穿好被扒掉的衣衫。

接下来的这一幕，研究所的行前培训课上已经演练很多次了，如此简单的事，那个不成器的东西居然总会被表演老师批得一无是处：

“在那畏畏缩缩干嘛，手臂展开！”

“你见过驮着背的神祇，深海虾神？”

“动作不够帅，浪费你这一副好皮囊”

“潇洒地旋转，懂不懂什么是潇洒？”

“偷感太重啦！”

每次，许翊都在内心翻着白眼恨铁不成钢，「这个不成器的家伙！」

锥形云雾转眼袭至近前，迸发出令人目炫的光，瞬间照亮了整间墓室。

许翊将影像仪紧紧夹在指尖，张开双臂，衣袂飘飘地朝着云雾迎上去。

巨大的云团转瞬间将其全然吞噬，不见踪影。

墓室里尖叫连连。

许翊心中倒数：「三、二、一」

下一秒，云雾渐散。

他从音爆云中缓步走出，烟霞轻笼、袍裾翻飞，

冷寂疏离似雾中月，霜里鹤，而非尘中人。

最后一丝烟霞散去，许翊一只手缓缓擡起，将影像仪为他投射出的巨大的月亮托至身后，一边气定神闲走向几人，向她们伸出手。

一双眼眸幽黑如墨，若静水沉璧，视线若凌洌的利剑破开黑暗，摄人心魄。

许翊薄唇轻启：

“你们，相信光吗？”

说完这句，许翊心中突然泛起一阵抑制不住地疲惫，他得去歇一会儿。

“上，上仙……”

离他最近的那个叫钰儿的女子看得真切，双膝一软跪倒下去，另两人相互搀扶着，勉强蹒跚而立。

交互式空气投影首次实景演出，大获成功！

这是培训以来完成度最高的一次！

明月悬顶，周遭恢复寂静，落针可闻。

暗处，蓦然有凄厉的金属拖曳的划擦声，一个虚弱的声音问道：

“你究竟是何人？”

说话的是女鬼怀中那个血人。

「我是你们的月光上仙啊」，许翊腹诽。

「看来古代人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好糊弄，本人这番精彩演出，怎么还没有把你吓得涕泗横流。

不会思想那么先进，恰巧跟范缜一样是个无神论者吧？」

许翊这才看清他的模样。

那是一个美得令人心惊的少年。

乌发如瀑般披散着，身上赫然插满箭支。

少年一身红色劲装，鲜血一刻不停地从他身上的窟窿中汩汩涌出，将周围的地面染红——

像极了一朵盛开到极致，行将凋落的血色昙花。

少年握住剑柄，用尽全身气力想从女鬼的怀中摇摇晃晃撑着剑站起，试图挡在几人面前，盯着许翊的漂亮眼眸中赤红一片。

许翊丝毫不怵，迎着那目光看去。

“你过来，我有话要单独同你讲”，少年微弱而急促地喘息。

许翊莫名其妙，本着对将死之人残存的一丝怜悯，他走上前，在少年面前俯身。

“你来此处做什么？”短短一句话勉力问完，少年已是进气少出气多。

许翊皱着眉头，觉得这问句颇为诡异，却一时抓不住端倪。

“我是月光上仙，来此渡你……”

许翊装模作样地敷衍，少年身体陡然剧颤，噗得喷出一口鲜血。

那一如纸薄般残喘的神魂终是支撑不住，伴着剑身哐啷坠地，轰然倒下。

许翊下意识伸出臂膀，一把将他捞住。

少年此时已无半分气力，面如金纸，虚弱地靠进许翊怀中。

许翊一身素净白衣瞬间被染红，他小心翼翼地调整着姿势，生怕动作稍有不慎牵动少年遍体的箭伤。

“你切莫再站起，如何才能救你，这里可有伤药？”

少年艰难擡头看他，“你救不了我了，拜托你，救她们出去！”

他擒住许翊手掌，另一只手抓住许翊胸前衣襟死死绞紧。

许翊心惊，握上自己的那只手凉得如浸过冰雪。

“带她们一起走，可好？”

少年软下语气，温柔地像在恳求。

残喘的气息每一下都像在搏命，如同在岸上拍尾不止、生机将尽的鱼。

“等等，你怎么知道我能走......？”许翊问道。

身前气息戛然而止。

许翊还待开口追问，心跳倏尔滞住。

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眼睁睁地看着生息从一个人的躯壳中蓦然消逝。

少年极淡的眸色如同被抽尽了生命的光焰。

瞳孔渐渐放大，最终归于一片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