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公子嘱咐让我们看好将军您,不允许让您随意出门乱跑乱跳,许公子说,将军若是不好好养病,再呕血定会伤重不治。”
温峤闻言立时便气得要吐血。
“许公子说,将军只能静养,可以喝茶、诊脉、抚琴、泡澡、赏花、泛舟……”
话到一半墨阳仰头仔细回忆了一下,旋即放弃,从怀中掏出一条长长的纸卷,他继续照本宣科念道:
“将军还可以品香、画画、习字、写文章、读史书、四书五经……”
“对了,许公子嘱咐一定不可以让将军站立或坐着太久。”青霜微笑着,体贴地补充道。
“许公子、许公子。”
温峤没好气地打断,作佯怒状取过纸卷。
纸卷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是许翊那笔走龙蛇颇有个性的行楷。
纸卷上规定温峤能做的无非就是困于闺阁后院中能做的那几样。
不能做的事倒是洋洋洒洒铺满了大半张纸,从练剑、骑马、射箭、赌钱、喝酒……到读话本子、谈伤心往事、跟人吵架,事无巨细全部罗列其上。
最后还画了三个巨大的感叹号,写了四个大字:
「子徉,听话」
温峤简直啼笑皆非,许翊这是要把他当病弱娇妻养在笼中?
不知为何心底升起一丝暖意,
似乎很久没有像这样被另一个人挂在心上。
「暂且听话吧。」
温峤神色温柔地乖乖转身进了屋。
墨阳青霜心上大石哐当落下,他们有些诧异,原先那个暴脾气桀骜不驯,除了温凌玉谁也不服的小将军,如今像是换了个人。
侍女为他点了安神香休憩,温峤渐渐入眠。
远处有人呼喊着峤儿,声音渐行渐近,缓缓掀开眼帘,却见房间内弥漫起团团浓雾,他不禁心生疑窦,坐起身来。
“峤儿——”
传来的声音夹着艰涩的痛楚,像是许翊的声音……
温峤顾不上穿鞋,一头扎进迷雾中。
周遭无处不在的浓雾像是将他困进一个狭窄的四面茫白的洞xue,他死命压抑着想要转身奔逃地冲动,循声找去。
声音愈近,又传来一声,似乎就在他脚边。
他矮身伏低伸手去摸,触到一个渐凉的身体、沾了满手黏腻。
“许翊,是你吗?”
他攀着那人臂膀终于瞧见了一双眼睛,
曾经纯澈明亮的眼瞳,对着自己笑意盈盈的双眼,如今仿若失去了光泽的灰色卵石,被吞噬了所有的生机。
温峤猛地坐起,努力压制住心头的恐惧,急促的呼吸和额头细密的汗珠都提醒着他,刚刚那个是虚无的梦境。
左思右想,还是不放心。
他悄悄换上劲装,从后窗翻出,施展轻功避开了青霜墨阳,自屋顶翻出府,跨上马扬长而去。
等到二人发现,人早已无影无踪。
温峤策马一个时辰到了隐山禅寺,前前后后找遍都没有寻到许翊的踪迹,彷徨无措间,他捕捉到了泰夫人的身影。
泰夫人独身一人从后山缓步而出,温峤眼尖,发现不远处有位蛮族人暗中跟着,而更远处还有一道身影潜行跟随,是影月!
许翊定然是在后山。
温峤拴好马,步跃不停,快速穿梭于树林之间,这才在千钧一发之际将许翊救下。
“许翊,你还好吗?”
温峤紧紧握着他的手,把周身浸血的人环抱在怀中,他的红色劲装上染满了许翊深色的血。
许翊轻松地笑了笑,
“我没事,你自己这身体,怎么还来救我?”
温峤凝视着他血肉模糊的腿,眼眶蓦然酸胀,心口又蹿起一阵遽痛,他咬咬牙强忍着痛楚,扶着许翊起身欲走。
“将我的苍戮打伤,还想活着走出这里。”
阮铮冷白俊美的脸上扭曲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神色,眼神深不可测令人如坠深渊,他阴恻恻地一笑,与阿石一同包抄上来。
温峤抖剑,毫不犹豫地向阮铮刺出,那剑来势汹汹,凌厉无比。阮铮深吸一口气,双臂蓄力圆月刀高高扬起,准备迎击,然而出乎意料地格了个空。
阮铮愕然看见那柄长剑凌空急转,剑尖向着阿石急冲而去,下一瞬,削铁如泥的宝剑自阿石双手腕间狠狠划过。
方才阿石为了救主,探身展腕用力向温峤掷出两枚袖箭,周身门户洞开,被温峤逮住破绽。
早在阿石出手前,温峤已锐利地瞧出他善使暗器,绝无可能再给阿石出手的机会。
阮铮武功远不如自己,只是若有暗器偷袭,自己难免吃亏,不如一开始就撬去猛兽这颗利齿。
于是,他声东击西斩断了那双手。
倏然,阮铮腰间一个极精美的漆盒中传来清澈快意的鸣叫声,一阵高过一阵,一阵急促过一阵。
一股剧痛潮水般涌上温峤心头,他揪住心口身体不由自主地开始颤抖。
漆盒中传来的叫声越加激昂高亢,那叫声像是点燃了温峤心间熊熊燃烧的火舌,一次次燎炙他的四肢百骸,搀扶着许翊的手止不住地剧烈战栗起来。
“子徉,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