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来沈南尽心医治,风竹的双眼早已痊愈,他用左边手臂挽起缰绳骑马跟在车旁。
远远地,风竹瞧见了一身红衣的温峤跨坐在高头大马之上,便俯身对车内说了几句话,沈南将车帘掀起。
许翊视线越过沈南的肩膀漫射出去,只瞥见远处有一角红衣,那角红衣的主人静静地原地不动,座下的黑马不安地踢蹄。
沈南朝那个方向点头致意。
许翊心口一跳,悬在空中。
等了许久,也没有见到那角红衣朝这边过来,他忍不住凑到窗前,撞上那双冷峻淡漠的眼眸。
英姿飒爽的少年将发丝高高束起,目光清冽无波,与自己在建兴十二年第一次见到他时一模一样。
却是与那晚在乌娄山山巅的他截然不同。
许翊没舍得挪开眸光。
温峤身侧一个面容灵动的美貌少女正开口与他说些什么,他转头应完话,突然注意到使团这边有目光仍然追随着自己,探究地看来,对许翊颔一颔首,带着谦然有礼的冷漠。
许翊愣了愣,也对他点了点头。
他差点忘记了,如今温峤身体大好,既不虚弱,也并非刚从沉睡中苏醒,自然还是原先那个暴躁的、拒人千里的小将军。
使团一行人进城。
阮郢安排了整整两座乌娄山麓的皇室别院,才安顿下整个使团浩浩荡荡的三百多号人。
闽越民风淳朴,皇族中人也并非成日居于深宫,高高在上。
闽越国君在宫中设盛宴款待来使后,又在族中设起长桌连日欢宴,招待来客、与民同乐。
进城时见过一次之后,许翊便再没有见过温峤,倒是沈南已主动寻了温峤几次,为他诊了脉。
第一次诊完脉回来,沈南面色凝重。
“沈太医,峤儿......子徉如今可好?”
“蛊虫还在子徉体内,只是似乎已经处于蛰伏状态。”
沈南突然开口问道:
“按《古蛊经》说法,下蛊者是子徉世间唯一的本命,那么应当是许公子您所提到的那个灰狼少年阮铮,此人如今可在子徉身边?”
“就是城门外他身旁那个黑衣少年。”许翊说。
“那便是了,子徉只要与本命之人心意相通,骨血相连,蛊虫自然蛰伏下来不再作乱,想来与那阮铮一起,子徉便不用再受苦。”
沈南不动声色,眼底却藏下失落。
“只是......有一事不妥。”
“何事?”
“我循脉诊之,不知是何缘故,子徉近日心脉曾有一次大损,较之在南邺之时,有过之无不及。”
沈南忧心忡忡。
许翊紧绷的心脏骤然被划开,
是因为自己。
那日在山上,是因为自己的情不自禁、不加节制,去吻那个思念许久的他,才会有让他心脉有损。
好在,许翊已然知道该如何做,自己定然能救温峤出这樊笼。
自己得尽快找机会私下约见温峤,与他商量才好。
*
与阮铮交手那次,许翊不顾性命安危营救,与风竹已是过命的交情。
此番跟着使团翻山越岭这漫长的一路,风竹练起左手剑法。在许翊的恳求下开始教他内功、剑术、骑射与轻功的一些基本要领。
许翊腿伤未愈之时,便在车内研习招式与吐纳之法,后程伤愈,每日从早到晚勤练不辍,毫不懈怠。
风竹感叹许翊实在悟性上佳,与骑射一道更是天赋惊人,加之极为勤勉,进步神速。
到了闽越境内,虽然许翊还远不能与高手对敌,但对付道上寻常的军士、武夫已是绰绰有余。
这天晨间,许翊在山脚练习走壁与提纵,远远见几骑飞驰而来,其中一骑上的红衣格外醒目,他不由站定。
温峤与阮铮相约去乌娄山打猎,几骑策马驰近方才瞧见山脚下一袭灰衣的许翊。
进城时匆匆那一面还是让温峤记忆犹新,本就高挑瘦削的许翊,这次见又清减了几分。
他一张脸轮廓分明、面容俊美,此时见到几人,笑着扬手,剑眉下如黑曜石般的眼瞳中春风和煦。
温峤不自在地敛下眼帘,旁边阮铮低声凑近他,语气古怪:
“这难道不是你的那个心有所属?”
见温峤不动声色,他摇摇头,
“我说你们南邺人,真是令人费解!”
“你答应帮忙的,少废话。”
温峤语气无波。
“帮!对我有好处的事,为何不帮。”阮铮识趣地住嘴。
他慢慢驱马走近许翊,语气冷然:
“你怎得在此?”
“我在此锻炼身体~”,许翊洒脱不羁地抄着手。
“锻炼身体?”阮铮对这说法感到新奇。
“嗯,锤炼宝剑一般,可以保护想要保护的人。”
许翊勾唇笑着。
忽然,他转头去问驾着马跟在阮铮身后若有所思的温峤:
“子徉,你们去做什么?”
温峤正注视着许翊,猝不及防与他目光一撞,慌忙低头去整理腰间的弓囊。
微微垂落的睫毛忍不住紧张地颤了颤。
他似乎又觉得太窘迫,刚要张口,阮铮帮他解了围:
“我们去打猎,许公子想来也不善骑射,便不邀你一同前往了。”
“巧了,这两天刚学会了些骑射的皮毛,手痒的厉害,能不能跟子徉和少主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