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温峤在闽越的日子如白驹过隙,转眼已近一月。
每天阮铮老大不乐意出现,放血、喂血,每回两人见面都争执不休,日复一日如此。
阮灵自从知晓温峤有了婚约与意中人,备受打击。
她发现自从南邺使团来了闵越之后,那个温峤哥哥变得与初识时截然不同。
原本平日里说话永远暖风和煦,眼神总是温柔似水之人变得神容疏淡、总是一脸的端肃冷峻。
听哥哥说,他之前得过癔症,是以性情大变、反复无常,但是每每她与温峤说话,撞进他冰冷的眼神时还是觉得伤心不已。
只一次,她偷偷瞧见温峤展开一封信,读完珍重折好收进怀中时,眸中流露出久违的深沉而含蓄的温暖。
日子一天天过去,温峤随身携着的书信也越来越厚。
想也知道是谁寄来的。
这家伙不知道是不是自离开闵越那天起,便每时每刻都在写信。
每日都会有信使送信来,有时是洋洋洒洒一大篇,有时只是寥寥数语,温峤皱眉读着,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微微勾起。
那个许翊,真是冒着傻气!
赵婴齐对他有所偏爱,临行对使团嘱咐了一句许卿所求,当尽心竭力满足。
于是,许翊完全假公济私,他当驿使传信是SMS在发吗?
「峤儿,今日在回程路上,见到一只极胖的松鼠,正在认真地啃着一颗松果,突然觉得很像你!——许翊」
温峤低头看了一眼清瘦的自己、渐宽的衣袍……
一只极胖的松鼠??
「峤儿,这南疆当真可怕,昨夜瞧见了碗那么大的一只蚊子,从驿站的床铺中还钻出了一群巨大的蟑螂,闵越毒虫遍地,你可得千万当心。——许翊」
真够操心!穿越前出野外时,自己见过更加硕大的可怕昆虫。温峤浅浅勾了勾唇。
「峤儿,今日途径吴崞镇市集上,看到一位老者正在铸剑,质感上佳,想来你会喜欢。——许翊」
自己的宝剑世间罕有,真是多此一问。
「峤儿,我与风竹在林间休憩时,捡到了一只毛茸茸的小球。
它缓缓翻了个身,我才发现是只刺猬。肚皮圆滚滚的有一层手感特别好的绒毛,可是紧张的时候,背刺全然竖起,看到它我总是想到你,于是决定将它带回家。——许翊」
一会儿像胖松鼠,一会儿又是傻刺猬,许翊这家伙有完没完。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养一只宠物?
转天,又来一封信。
「峤儿,今日小乖睡着时,小爪子微微向上伸展着,特别放松。
什么时候你睡觉的时候也可以这么放松呢?
睡觉的时候总是紧紧皱着眉头,不是枕着剑,就是抱着剑,我很好奇,你睡得最放松的一次。是不是就是你生辰那晚?——许翊」
温峤乘着月光读完,念到这最后一句,唰得面红过耳,想起那晚蓦地心跳失速。
他坐在树下铺着青篾簟的露床上,将那沓厚厚的书信压在剑下,忍不住静静出神。
这些信他从来没有回过,许翊却契而不舍地写着,似乎只是对着一个永远不会回应的树洞,并未期待过回音。
是否太残忍了?
温峤有些犹豫,旋即又说服自己——
又不是没有尝试过理性地与许翊说清楚,告诉他不要傻,只是他还是那样执着,只能出此下策。
若不如此,只会让他越陷越深,作出错误的判断和决策,平白害了他。
而这是自己绝对不愿意看到的事。
所以便这样吧,长痛不如短痛。
*
刚一进南邺皇宫,许翊便获知一个令他胆战心惊的消息。
哪怕小心提防着提醒着,历史还是在冥冥之中有了变化。
四位皇妃经历了生死大劫后,对皇帝冷淡疏离。
皇帝隐隐生出不快,竟然萌发了想要将皇陵改制,与董美人合葬的想法。
许翊觐见时,正巧赶上一众老臣与赵婴齐争执不休。
“臣等认为,董美人绝不可进皇陵!”首辅跪低叩拜,语气坚决。
赵婴齐冷哼,脸上浮现怒气与不屑:
“礼法?什么礼法?将朕的意愿置于何地?此事朕意已决,不必再议。”
殿中几位大臣纷纷伏地齐声道:“请陛下三思,此举实乃有违祖制,恐引天下人非议!”
“够了!”
赵婴齐怒喝一声,目光锋锐如刀,声音冰冷,“你们口口声声说的规矩,难道比朕的心意还重要?朕乃堂堂一国之君,何须在意这些流言蜚语!”
大殿内一片寂静,大臣们噤若寒蝉。
曹公公进来附耳低语几句。
赵婴齐铁青的面色缓和几分,叫“灵均进来吧。”
许翊在殿外已来来去去偷听了个大概,若是赵婴齐将皇陵改制,历史更改,他和温峤便真的回不去了,得想个万全之策才好。
赵婴齐着急与他叙话,无心再与那一众老头纠缠,不耐烦地挥手遣走了众人。
“灵均何时回京的?”赵婴齐笑眯眯开口问道。
“昨日午时。”
“听说子徉如今孤身一人在闽越?灵均可放心的下?”
“工部事务繁忙不敢多耽搁。方才听首辅大人说,陛下可是要建与董美人的合葬墓?”许翊平静开口。
赵婴齐仔细打量了一番许翊的神情,见他并不着恼,似乎有些失落。
“只是一时突发奇想,他陪朕多年,朕不想在百年之后留他一人孤苦伶仃在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