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许翊喜欢温峤的眼睛，很喜欢。

窄窄的开扇，睫毛长且浓密至眼尾处微翘，弯起眉眼时形状十分温柔。

擡眼望来的那双瞳仁剔透的好似没有杂质的琥珀。

听他娓娓道来，许翊像是正透过那双浅色的眼瞳读着一页又一页童年的底片。

“我父亲家在邻市也算豪门望族，母亲出自书香门第，过着衣食无忧、光鲜亮丽的生活。在我出生前，他们的感情如胶似漆，曾经对彼此起誓，岁岁年年不相离。

也许是因为我妈妈怀我时太过辛苦，顾不上维系夫妻感情，渐渐疏远了父亲，那一年我父亲遇见了另一个女人，无可救药地爱上了她，不久之后有了一儿一女。

尽管内心痛苦，妈妈还是为了我选择默默忍耐，她想给自己的孩子一个完整、幸福的家。

只是，另一个女人也有与她一模一样的愿望。

那个女人不断地找上门，带着儿女登堂入室，甚至说服我的父亲偷偷将家里的财产一点一点地转移。

直到我五岁的某一天，妈妈亲眼见到不着寸缕的女人在自己的卧床上醒来，终于崩溃地决定结束这一切。

她什么也没有要，只是执意带走了我。

我们从G市最顶奢的别墅搬进了有些简陋的两居室，虽然生活质量从天上落到了地下，但是在我心中八十平的小家比一千平的四层花园别墅要温暖许多。”

我一天天长大，从小成绩就名列前茅，也格外努力——”

“很聪明、又漂亮～”

许翊笑了笑，一瞬不错地盯着他。

温峤一愣，也勾起唇角，语气有些疲累地继续道：

“从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妈妈，靠着微薄的薪水供养我一路读完博士。毕业后，我顺利考进一直向往的考古所，终于到了能回馈我的母亲的那一天。

命运却与我开了一个荒唐的玩笑，将我的性命牢牢锁在墓xue的那间暗室中。

温峤微微仰头，忍下欲出的泪，“后来的事，你就都知道了。”

不知是不是盯落霞盯得太久，许翊恍惚看见温峤眸底拢起一层水雾，于是握住手将他拉得近了些，轻轻吻上那双眼。

流转的眸光掩下，唇贴上时能感受他身体的微颤。

温峤靠向许翊，将下巴搁在他肩窝，被揽入怀中时，犹豫了一会儿，手臂静静攀上许翊的背。

“许翊，我时常挂念我妈妈，

你说，她还好吗？”

*

“也许她正在陪着你。”

许翊手掌覆着他后脑，柔声安慰着。

“我梦见过很多次，妈妈对我说话，求我赶紧醒过来。可是等我真的醒来，才发现原来那才是梦。”

他无奈地弯起眉眼，

“这里像是巨大的漩涡，把我牢牢吸住再也回不去了。”

温峤将头抵在许翊温热的胸膛上，闷声开口。

“许翊，你回去以后，可不可以帮我去瞧一眼她过得怎么样？

若是她真的傻乎乎地像梦中那般执着地守着我，便告诉她，不要再等了。”

许翊没说话，心不由自主紧紧皱缩成一团。

他想说点什么做点什么，却被一种无能为力的绝望感牵扯住，想了想还是开口劝慰：

“峤儿，如今我同你一起先度过眼下的难关。

还有那许多时间，并非完全无计可施。

而且，我想让你知道，若是你不得不留在此处，到了我该回去的时候，我也定会留下保护你，绝不丢下你孤身一人。”

许翊这话轻描淡写，却重重地撞进温峤心口，让他心神难安。

“果然还是一点都不成熟！

你总是这样轻易地说绝不会如何如何。你可知做事切勿太绝，说话切忌太满？

更不要随随便便对人作出‘永远’的承诺......人是做不到‘永远’怎样的。”

他在许翊胸口埋了一会儿，再擡头时盛上无比灿烂的笑容。

“我从小就很会保护自己！那时但凡有人欺负我，哪怕遍体鳞伤我也会与他拼得你死我活。

初中时总有一些坏学生霸凌我，说我是没有父亲要的孩子，还污蔑我妈妈因为做了错事才被逐出豪门。

我从家里偷拿了把刀用毛巾包好放进书包里，每天都带在身上。

那些孩子放学在路边等我，将我撂倒在地准备围着开打，我陡然掏出尖刀气势汹汹地挥舞，只是虚张声势几下，便吓得他们作鸟兽散。”

温峤噗嗤笑出声。

“好在高中拼命考进了市里最好的中学，就再也没有遇见过这种事了。”

“真看不出来”，许翊咂舌：“之前还以为你是被捧在手心娇养长大的小公子，一直被整个世界温柔以待，才会如此温和。”

“我装的～”

温峤吐了吐舌头，“以后你要是敢欺负我，我便让你领教一番我的真面目！”

许翊失笑，“会比那只爆竹一样的小狼崽更糟吗？”

温峤扬眉，“有过之而无不及。”

“话说，你武功那么差，就是在南邺留下，多半也是我保护你，让我费神！”

“说谁武功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