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婴齐怒目而视,想起还有求于温峤,敛了怒色,继续动之以情:
“那锡金邦的蛮族嗜血如狂,杀戮成性!只有将其重创、彻底赶回锡金,百姓才能重见天日!
子徉,你若实在不愿领兵出征,朕不逼你,只是,可否与我一同参详致胜之策?”
赵婴齐很擅长以退为进。
“陛下,臣愿领兵,万死不辞!”
温峤跪伏在地。
“子徉!!!”
温凌玉听见这句如遭雷击,勉强站立,却已不自觉泪流满面。
温峤心口像被重重撞了一下。
“长姐,不必为我忧心。子徉答允你,定会毫发无损凯旋归京。”
*
温峤出宫,慢慢步出皇城。
已近寅时,天方大白,曙光微现。
他心绪难安,耳畔仍是温凌玉饮泣着质问他的声音,问他为何如此狠心,坚持要赴那必死之役,将长姐孤零零遗弃在世间。
空无一人的巷间,身后响起脚步声,他站定回身。
「是他。也该想到他会在这里等自己。」
温峤唇角抿起一抹弧度,等着他走近。
“皇帝派你出征去哪?”
许翊走到跟前,一瞬不错地注视着他。
“西南边境崇山镇,迎战锡金邦的象军。”温峤淡淡回道。
“告诉我,你回绝了皇帝!
你本就有充分的理由,他前阵子还笑逐颜开地接了你主动卸下的兵权。”
许翊双手抓住他臂膀,悬起一颗心问道。
“我已经应允领兵,明日启程。”
“温子徉,我不明白,你为何非要领兵出征,你可曾想过,前路凶险,你可能会死!”
许翊声音微颤。
见温峤低头不语,他忽然眼眶酸涩:
“这世间真的就没有你眷恋之事了吗?”
温峤愣怔,长姐也问过他这句话,
怎会没有,他眷恋着的人、放不下的事太多太多。
“我身负使命,无法坐视百姓陷于水火之中。”温峤平静开口。
“峤儿,事到如今,你还不愿对我坦诚吗?”
许翊手覆着他脖颈,低头看向他的眼睛。
温峤似乎早就料到,眸色只是颤闪了下便恢复淡然。
许翊很聪明,这几日朝夕相处,自己钻研龟策书,恐怕早就被他发现了端倪,知道装作小将军的其实还是那个现代的温峤,只是许翊没有拆穿而已。
“虽然我不知道为何你决定躲着我,藏起你的心,但我说服自己,只要你好端端在我身边,总有一天我能让你放下心防重新接纳我。
可是,你让我如何能眼睁睁看着你去赴死?!”
许翊声音哽住。
“你为何笃定我上战场便是赴死?
自从来到这里,我便沉浮沙场,为皇帝南征北战,如何又不会打仗?
再者,史书中所记载过的象军也并非战无不胜,在闽越我见过阮铮训练象军,曾思索过如何击溃这样一支军队,我想我有九成的把握。”
“我不想你有哪怕一成的危险!”许翊擡高声音。
“求你,我去找钱枢乙,他有办法让你看起来像是突发重病。你若忧心百姓,我们给皇帝献策,朝中另有能人武将挂帅!
你觉得我自私自利也好,自我中心也罢,我不放手!”
许翊扣紧温峤腕间拢在自己胸前,低头吻上他握着拳的手。
“许翊,我们迟早有这一天。现在分离,一年后分离,有什么差别?
既然迟早会分开。不如早些,趁还没有情根深种,非你不可。”
“已经晚了,我已执迷不悟、非你不可了!”许翊摇头。
温峤闻言,忍不住失神。
他茫然擡起脸,许翊如星般的眼眸被笼着一层厚厚的水雾,全然敛去了光华。
迎着努力藏下眷恋的目光,许翊再也克制不住,双臂箍紧温峤胸膛,重重吻上。
唇被狠狠咬破,血濡进彼此唇间,是有些发苦的铁锈味,下一秒又猝不及防地被一口咬在肩头。
温峤痛哼出声,偏头躲着许翊泄愤一般的啃吻。阵阵遽痛却是从心底决堤而至,这离别的场景果然与自己想的一般令人痛楚。
“别再躲着我、对我冷淡,说什么迟早要分开,现在就干脆不要在一起!
无论是一年、一天、还是一分钟,我都不想浪费,只想心无旁骛与你一起”,许翊更深地埋首进他颈侧。
“答应我,别出征,就在京中陪着我,好不好?”他恳求。
他捧起温峤脸颊,执着地盯着他等那个答案。
“许翊,别太幼稚!
我已应允陛下领兵出征,圣旨已下,再无转圜余地,只是——”
他顿了顿。
也许这一仗根本就不会赢,温峤压根没有九成把握,也许打仗归来,许翊已经走了,所以......
温峤轻声说:
“明日启程,今天这最后一天,我便好好与你一起,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