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寒至

伍愉安和张衡即刻赶到了田宅。一进门，一股肃穆而悲伤的气息扑面而来，与外面的寒冷空气交织在一起，让人的心情更加沉重。院子里，白色的布幔随风轻轻摇曳，与远处飘落的雪花相互映衬，构成了一幅凄美的画面。

伍愉安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寻，最终落在了小满的身上。那个平日里活泼可爱的小家伙，此刻却披麻戴孝，小小的身影在人群中显得格外孤单。她的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但那双眼睛却异常坚定，仿佛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为太奶奶送行。

伍愉安的心中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怜惜。她快步上前，蹲下身子，轻轻地将小满搂入怀中。小满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但当她感受到伍愉安温暖的怀抱时，那份颤抖似乎减轻了许多。她擡头看向伍愉安，眼中闪过一丝泪光，但随即又坚定地点了点头，仿佛是在告诉伍愉安，她会坚强地面对这一切。

就在这时，九娘子和凤妹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她们的脸上也带着明显的哀伤，但看到伍愉安和张衡回来，还是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九娘子走上前来，轻轻拍了拍伍愉安的肩膀，声音哽咽地说：“姑娘，你回来了。太奶奶她……走得很安详。”

凤妹也在一旁补充道：“是啊，白日里太奶奶还是好好的，跟大家聊着天，吃着饭。晚上睡下后，就再也没有醒来。还是小满第一个发现的，他早上去叫太奶奶起床，结果发现太奶奶已经……”说到这里，凤妹的眼眶也红了，她连忙用衣袖擦了擦眼泪，继续说道：“太奶奶这一生，经历了太多的风风雨雨，但她总是那么乐观、坚强。我想，她应该是没有遗憾地离开了吧。”

伍愉安听着九娘子和凤妹的讲述，心中五味杂陈。而后，她看向了身旁的张衡，张衡与太奶奶之间的感情尤甚于小满与太奶奶这对亲祖孙。

伍愉安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了身旁的张衡身上，她清晰地感受到了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难以言喻的哀伤。张衡的面容沉静，眼神却深邃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明，那是他内心复杂情感的外在表现。他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似乎想要通过这微弱的疼痛来掩盖心中的巨大波澜。

张衡与太奶奶之间的关系，是复杂而深刻的。他自幼失去双亲，是太奶奶用她那并不宽厚的肩膀，为他撑起了一片天。那些年，太奶奶不仅是他生活上的依靠，更是他精神上的支柱。她用自己的方式，教会了张衡坚韧与不屈，让他学会了在逆境中生长，在困难面前不轻言放弃。那些深夜里的长谈，那些晨曦中的教诲，如同烙印一般，深深地刻在了张衡的心里，成为了他生命中最宝贵的财富。

然而，这份深厚的感情中，也夹杂着张衡难以释怀的恨意。他始终无法忘记，是太奶奶与众人一起隐瞒了他爹娘死亡的真相，让他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活在一种虚假的幸福之中。每当夜深人静，这份恨意便如潮水般涌来，让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但此刻，面对太奶奶的离世，所有的恨意都化作了无尽的哀伤。张衡的眼眶湿润了，他努力想要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让泪水滑落。他深知，无论过去有多少恩怨纠葛，太奶奶都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她所给予的一切，无论是爱还是痛，都已经成为了无法改变的过去。

张衡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内心的波动。他看向远方那片被白雪覆盖的田野，心中默默地为太奶奶祈祷。他感谢太奶奶这十几年来对他的敦敦教诲，感谢她用自己的方式，让他成为了一个坚强而独立的人。尽管心中仍有遗憾和恨意，但张衡知道，他必须学会放下，学会珍惜那些曾经的美好时光，让太奶奶在天之灵得以安息。

不过是一段时日未见，张衡突然发觉太爷爷老了许多，他坐在寿木旁，一直摩挲着寿木，对身旁之事充耳不闻。一直到张衡磕了几个头后，他仍然好似没有看到一般。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伍愉安和张衡全身心地投入到了丧事的筹备与安排中。张衡以孙子的名义开始操办起丧事，虽然太奶奶是村里最被尊敬的女人，但在这样一个只有孤儿老弱的家宅里，若没有九娘子和凤妹一开始的操持，这丧事恐怕还操办不起来呢！张衡站在那简陋却庄严的灵堂前，心中五味杂陈。太奶奶马氏的离世，如同冬日里的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他要为太奶奶操办一场体面的身后事。

按照古礼，“斩衰”是五服中最重的一种，专为子女及未嫁之女为父母服丧所用，象征着无法割舍的至亲之痛。张衡虽非马氏直系血脉之孙，但自幼被太奶奶抚养长大，情感深厚，他毅然决定以斩衰之礼，表达自己对太奶奶的无限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