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疆出门的时候顺手关了两盏灯,昏暗的光线衬得房中的氛围有些许缱绻,今夜无月,窗外深黑的天幕之下有如繁星般的光点,盘桓交错的高架桥的灯带蔓延向远方,串联起万家灯火。
深沉的静谧中,呼吸声被无限放大,规律而沉稳,如同一只无形的手在心头一下一下的轻轻地拍着,困意很快漫上了头脑。
白棠缓缓弯下身子,趴在了床边。
“怎么了,还在不开心吗?”苏行秋擡起手,这样的位置,他刚好能摸到白棠的脑袋,而那颗脑袋也没有像先前那样倔着不懂,甚至在他手下轻轻晃了晃。
苏行秋忽然就想起别墅里那只被捡回来的小猫,最开始的时候见到他还会警惕的躲起来喵喵地叫,到现在,总能看到它趴在自己的全息舱旁边翻着肚皮睡觉。
发丝蹭过掌心,有些痒,却连带着心头都柔软了许多,紧绷地神经也随之松了一些。
或许是因为过去的的十年,每一个发病的夜晚都是独自度过,因为习惯了孤独,便也觉得应当如此,而这突如其来的陪伴便显得尤为珍贵而奇妙。
但这似乎也并非突如其来,仔细想想,与她相识相知已有一年多的时光,只是,如细水长流,恒久却无声,又似滴水穿石,总能在某一个时刻恍然惊觉,原来一切早已不同。
“时间不早了,还是早些回去。”他说。
“不想回去,想陪着你。”白棠转过头来看他,“从这里到酒店走路都只要半小时,都是热闹的街区和大马路,治安也很不错,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我陪你睡一会儿,等你睡着了我就回去。”
“我都这么大人了,还不会自己睡觉吗?”苏行秋笑道。
白棠没有接话,只是撇着嘴看他。
被这样直勾勾的盯了一会儿,苏行秋还是败下阵来,他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好吧。”他说,“那可以麻烦乌鸦小姐帮我调一下床铺吗?”
白棠擡起手摁了床头的一个按钮,原本擡起四十五度的上半床铺慢慢的放平,她又帮苏行秋把被子盖好了些,这才又趴了回去,握了苏行秋的右手,与他十指相扣。
房间里之余两人交错的呼吸,呼呼的暖气声成了最天然的白躁音,催人入眠。
再醒来的时候走廊里已经没有了声响,白棠揉了揉还有些惺忪的双眼,后颈出传来一阵酸痛,她直起身子转了转肩膀,骨头交接的地方发出“咔咔”的声响。
苏行秋并没有因为这一点小小的动静醒来,他睡得很沉,眉宇间隐约可见一丝愁意,长长的睫毛搭在眼睑上,在轻微的空调风中轻微颤动。
白棠撑着脑袋在床边看了一会儿,才轻手轻脚的起身,她将空调的风调小了些,小心翼翼的带上了门。
已是凌晨,医院走廊的灯一盏隔着一盏的开,冬夜的风从走廊尽头窗户的缝隙里吹进来,凉意钻进领口,白棠忍不住又将外套裹紧了些。
神经性的头痛再次袭来,一切声音都被尖锐的耳鸣取代,她弯下腰靠在墙壁上,咬紧牙关,等到这一波痛楚过去,通红的眼睛里已经满是泪水。
那次受伤之后的后遗症,不发作的时候一切如常,但偶尔来一下,有时候也会猝不及防。
白棠吸了吸鼻子,忍下鼻头漫起的酸意,很快就调整好了状态,她转身准备回基地,却发现就在自己身边不远处的长椅上,不知什么时候竟坐了一个人。
“落叶前辈?”
长椅上的人佝偻着身子,看起来有些颓废,闻声擡头,昏暗的灯光给他本就倦怠的脸色又蒙上了一层迷茫的滤镜。
“你怎么……”白棠有些惊讶,话一出口就意识到他应该是来探病的,“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落叶淡淡地“嗯”了一声:“比赛结束就过来了。”他站起身,转头望向病房的门,斟酌了一会儿才又问:“他……情况怎么样了?”
“不太好。”白棠如实相告,事实上也确实没有隐瞒的必要,苏行秋出事的太突然,哪怕保安已经尽力遮掩,恐怕也早就有足够能辨认的照片流了出去。
“还能打比赛吗?”落叶语气紧促。
“……”白棠目光复杂的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会儿,才说了句:“不知道。”
落叶倒吸一口气。
“但医生说会尽力。”白棠又补充了一句,又觉得有些奇怪。
“前辈,你既然这么担心,为什么不进去看看他?”
落叶的呼吸有些不稳,握拳垂在身侧的双手轻轻颤抖着,良久,他才吐出一口气来。
“我不敢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