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其残忍
医院的住院部位于靠里的位置,来来往往基本都是穿着病号服被搀扶着的病患,而那些患者们的活动范围几乎都只是这一栋楼以及楼后的花园。
苏行秋的腰上还带着固定器,持续性的疼痛令他走路的姿势看起来有些奇怪。
他套了一件黑色的大衣外套,粗略扣了扣子,领口处露出里面蓝白条纹的病号服。独自一个人步履匆匆地往外走,引得路人频频侧目。
医院门口的路恰好在扩建,三分之一的部分都被围挡围住,留下的部分仅能容许两辆汽车并排通行,横冲直撞的电瓶车使得熙熙攘攘地街道通行越发缓慢。
苏行秋在医院门口等了好一会儿,一辆出租车才终于停在了他的面前。
“师傅,去中心体育馆西馆。”
他一手撑着车门框,小心而缓慢的坐进了车里。
“小兄弟,你这能走吗?”司机看着他的样子略有些担心,一面启动了车子,一面多问了几句,“你家人呢,没人陪你吗?”
“他们都没有空,我也不想麻烦他们。”苏行秋扯了一个笑容出来,“没问题师傅,我有急事,麻烦您快些。”
“好嘞。”司机师傅应了一声,“不过小伙子啊,现在正好是晚高峰开始,路上估计会堵车,先跟你打声招呼。”
苏行秋愣了愣,过了一会儿才答了一声“嗯”。
他调整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转头望向窗外,微微蹙起的眉心暴露了他内心的焦虑。
WHY的每个人的个人水平和相互之间的配合都没有问题,但整支队伍像是被打散了的四肢,核心问题是缺少一个能够指挥全局的核心,又或者说,大家缺少的是对自己和队友的绝对信任。
这样的WHY,表面上看起来还算能维持体面,实则内里松弛,遇到Cc这样的重击,很容易就会被打散。
他何尝不知道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好好呆在医院里,积极配合治疗,以最快的速度好起来重新回到赛场才是最明智的选择;又何尝不明白自己这么做,一旦出现什么意外,病情很可能再次加重,甚至影响到今后地正常生活。
可当他躺在床上,看到屏幕里狙击手因为过于紧张而打歪了关键的那一枪;暗杀者的刀本是锋利无比,面对敌人还是总显拘束;元素天赋者操作老练,判断娴熟,却被人死死盯住,难以发挥。
他看到,手无寸铁的医师被暗杀者针对,而对方的每一次攻击都满怀恶意,攻击方式也早已突破正常竞技中大家心照不宣的遵循着的道德底线。
环首刀被一次次击飞又丢回到她的面前,这把代表了重生的武器,高贵又漂亮,如今却被人当做羞辱与嘲讽的媒介,反反复复敲打着她重伤之后,好不容易才又建立起的自信与骄傲。
何其残忍。
苏行秋垂下眼。
强者打败弱者,成功淘汰失败,这是电子竞技最基本的法则。
输了就退出,菜就再多练,是每一位选手都要遵循的“规矩”。
在作为主教练的十年里,他不止一次的说过这样的话,也见过太多主动或被动放弃职业生涯的年轻人。
这些人中,也包括曾经的自己。
重病的家人和年幼的弟妹固然是压在小Autun肩头的重担,但当年那些铺天盖地如雪崩一般向他扑来的讥讽与嘲弄,昔日队友和朋友的纷纷离开,又何尝不是压死骆驼的稻草。
二十七岁的Autun拥有无视这些流言的能力与气度,是岁月沉淀下的经验使然。但十七岁的他,疲于生活和伤痛的重压,甚至没有精力和时间去收拾他被碾碎的傲骨。
而现在,他看着白棠,那个十九岁的姑娘,短短十几秒的镜头,却好像是看到了当年那个不断挣扎想要寻到一条出路的自己。
孤独,绝望,一次次的想要站起来,却不知从哪一次跌倒开始,就再没有挺起胸膛。
此时此刻,所有的原则都轻易被打破,他不再是那个理智到可怕,不论在什么情况下都能做出最正确精准判断的Autun。
他是苏行秋,也只是苏行秋。
他想要去到那里,说不清是为了什么,或许是希望在这样的时刻自己至少应该陪在她的身边,或许身为队长,哪怕不能并肩作战,他的战术与安排,也一定会给他的队员带来不错的参考与帮助。
又或者,他只是有一点点私心,想去拯救一下当年那个被他不得已丢下的小小少年。
冲动,任性。
拼尽全力,奋不顾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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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局比赛结束后需要进行设备的调试与检查,休赛的时间较长,选手们通常会离开全系舱回各自的休息室放松一下紧绷的心情,舒展一下筋骨,而观众们也会在这个时间段内离开座位去场馆外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场馆内的人声稀稀拉拉,白棠在全系舱内磨蹭了一会儿,才慢慢悠悠的坐起身,跨了出来。
她没有跟着其他人一道回去,而是独自先去了一趟卫生间。
出来的时候在拐角,恰好又遇到了熟人。
“喔唷,这不是乌鸦么,被打的爽不爽?”
这种贱兮兮的声音不用擡头也能知道是谁,白棠心里头在盘算着事儿,懒得理他。
“别走啊,怎么说也都是同一个赛区的选手,这么不友好啊。”
那人上前一步挡在白棠身前,白棠轻叹了口气,擡起头,果然看到徐一楠一脸幸灾乐祸的笑。
“怎么这副表情啊,现在这个氛围刚刚好,哭一个看看?”
“徐一楠,你闭嘴!”
一道声音从他身后传来,秦蓁从他身后走上前来,自然而然的拉了白棠的手:“你没事吧?”她柔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