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枳身后的外相,已经变得极其黯淡、模糊。
巨大的裂痕遍布全身,仿佛随时都会崩解。
那燃烧的琉璃净火,只剩下零星几点在黑暗中顽强跳跃。
她本人更是凄惨到了极点——褴褛的衣衫被血污浸透,紧紧贴在身上,露出的皮肤几乎没有一寸完好,布满了新旧叠加、深可见骨的伤口,有些地方甚至能看到蠕动的内脏边缘。
琉璃净火依旧在她体表微弱地燃烧着,艰难地修复着最致命的伤势,但速度慢得可怜,远远赶不上新伤增加的速度。
她每一次挥动外相那近乎虚幻的残爪,都像是在推动一座即将崩塌的山岳,动作沉重而缓慢,每一次攻击最多只能清空几十只怪物,远不复最初的毁天灭地之威。
她的眼神,虽然依旧被猩红的杀意占据,但那猩红之下,是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近乎燃烧殆尽的空洞。
灵力耗尽的林柠,被一头食尸鬼的冲击狠狠撞飞,摔倒在冰冷粘稠的地上。
她挣扎着想要爬起,却发现连动一根手指都无比艰难。
视线模糊中,她看到了尚枳踉跄的背影,看到了那外相残影挥出的无力一击,看到了尚枳脚下——那片由她自身淡金色血液汇聚而成、在昏暗光线下散发着微弱悲怆光芒的“血沼”。
一股尖锐到无法呼吸的心痛瞬间攫住了林柠。
不能再要求她了……不能再让她拖着这样的身体,还要分心来保护自己,给自己送血了……
活下去……是在希望中诞生,于绝望中蜕变的……
这个念头如同最后的火种,在林柠心中点燃。
她放弃了挣扎起身,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挪动身体,将苍白的嘴唇,颤抖地贴向地面那粘稠的、尚带着一丝温热的淡金色血液。
舌尖,尝到了腥甜,更尝到了深入骨髓的、属于尚枳的痛苦与燃烧生命的决绝。
“呜……”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呜咽从林柠喉咙里溢出,滚烫的泪水再也无法抑制,如同断线的珠子,汹涌而出,滴落在淡金色的血泊中,溅起微小的涟漪。
她一边无声地恸哭,一边贪婪地、带着无尽心痛地舔舐着地上的血液。
微弱却精纯的生命力和灵力涌入她干涸的经脉,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流,却丝毫无法温暖她冰冷绝望的心。
这无声的一幕,如同最后的悲歌,瞬间击中了周围同样濒临崩溃的其他人。
艾拉看到了,她正被一头骨刺怪物撞得连连后退,火焰长剑早已熄灭。
她眼中闪过一丝剧烈的挣扎,随即化为坚定。
她猛地矮身,不顾污秽,狠狠舔了一口溅落在身边岩石上的淡金色血迹!
力量恢复了一丝,她怒吼着,用断剑插进了怪物的眼窝!
沃克看到了,他庞大的身躯半跪在地,巨盾早已粉碎,只能用血肉之躯硬抗着怪物的撕咬。
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俯下身,将脸埋进一滩较大的淡金色血泊中,大口吞咽。
污血混合着尚枳的血被他吞下,一股力量涌起,他猛地抓住一头食尸鬼,用尽全身力气将其头颅狠狠砸向地面!
席朝、李瑶、雷恩、伊瑟拉、江安……所有还活着的人,都看到了!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尊严,压倒了一切。
他们不再犹豫,纷纷扑向身边任何能找到的、属于尚枳的淡金色血液痕迹。
舔舐岩石,吮吸沙土,吞咽沾染了血液的污秽……如同最原始的野兽,在绝境中汲取着维系生命的最后甘露。
每一次舔舐,都伴随着无声的泪水或压抑的嘶吼。
他们心疼那个在前方独自承受着毁灭与反噬的身影,更明白,只有活下去,才能不负她流尽的鲜血。
淡金色的血液涌入体内,带来微弱的恢复。
伤痕累累的身体获得了短暂喘息的机会,枯竭的灵力得到了一丝补充。
然后,没有丝毫停歇!
“吼——!”沃克第一个站起,带着满身尚未愈合的伤口,如同狂暴的犀牛再次撞入怪群!
“杀!”艾拉捡起地上的半截断矛,火焰无法燃起,就用纯粹的武技和意志,刺穿怪物的咽喉!
席朝和李瑶背靠背,将捡来的碎石和仅剩的炼金瓶精准投出,阻挡着靠近尚枳的漏网之鱼!
他们透支着刚刚补充的、微不足道的力量,燃烧着最后的意志,死死守护在尚枳那摇摇欲坠的外相周围!
每一次格挡,每一次扑杀,都伴随着骨骼不堪重负的呻吟和伤口崩裂的剧痛,但他们眼神中的火焰,却在绝望的灰烬中,被尚枳的血液和自身的意志,重新点燃!
……
高台之上。
夜咏依旧斜倚在王座之上,姿态慵懒,仿佛下方那持续了整整五天、惨烈到无法形容的消耗战,只是一场永不落幕的精彩戏剧。
她的目光,自始至终,都牢牢锁定在尚枳身上。
看着那庞大的外相从最初的毁天灭地,到如今布满裂痕、摇摇欲坠;看着尚枳的身体被一次次撕裂,淡金色的血液几乎流干;看着她眼中的杀意从沸腾到燃烧殆尽,只剩下空洞的猩红和深入骨髓的疲惫;看着那些蝼蚁般的“玩具”们舔舐她的血液,爆发出最后悲壮的抵抗……
这一切,都没有让夜咏感到丝毫厌倦。
相反,她血红的眼眸中,那兴奋的光芒越来越盛,越来越亮!
如同欣赏着一件绝世艺术品在烈火中反复淬炼、濒临破碎却又顽强维持着最后一丝形态的过程!
“多么…令人着迷的韧性……”夜咏轻声呢喃,指尖无意识地在王座扶手上划动,留下浅浅的刻痕。
“痛苦是她的养料,毁灭是她的舞台…流尽了血,耗尽了力,连灵魂都在外相的反噬中哀嚎……可那一点‘守护’的执念,却像最顽强的根,死死扎在崩溃的边缘……”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近乎病态的微笑。
转化她的想法,已经不再是念头,而是变成了某种笃定的、即将完成的仪式感。
她不在乎尚枳此刻的状态有多糟糕,不在乎她是否下一秒就会倒下。
她在等待的,不是尚枳的失败,而是她精神意志被彻底击穿、那根名为“守护”的弦彻底崩断的瞬间!
当那最后的支撑点消失,当绝望和虚无完全吞噬她仅存的意识,当她的灵魂跌入最黑暗的深渊谷底——那就是夜咏出手的最佳时机!
将一个在极致痛苦与绝望中沉沦、却又拥有如此璀璨灵魂与力量的存在,转化为永恒的吸血鬼同类……还有什么比这更能取悦她这漫长而无聊的永恒生命?
夜咏的身体微微前倾,血红的瞳孔收缩到了极致,仿佛猎人锁定了猎物濒死前最后的挣扎。
她屏住了呼吸,等待着那期待已久的、彻底击穿的“脆响”。
而沙场中央,操控着濒临崩溃外相的尚枳,对身后同伴舔血续命的悲壮,对高台上那病态期待的凝视,都已无暇感知。
她的世界,只剩下无穷无尽的怪物,深入骨髓的剧痛,以及识海中那如同沸腾岩浆般灼烧、撕裂着她每一寸精神的外相反噬。
每一次攻击落下,都像是在用钝刀切割自己的灵魂。
视野的边缘开始发黑,听觉变得模糊,只有怪物嘶吼和自己的心跳声在颅内疯狂回响。
外相的残影再次抬起那布满裂痕、光芒黯淡的巨爪,带着千钧重负,缓缓地、艰难地,朝着又一波汹涌而来的怪物潮……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