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7章第27章风起
“大将军,突厥那边派来了信使。”
“召他进来。”斛律宣目光阴沉地盯着齐国边疆的舆图,半年内收复失地,这对他而言简直是一场莫大的羞辱!
明明主动出击却打成了守城之战,他的脸都不知道往哪里搁。他也知道,仗打到了这个份上,最好的结果也就是恢复故土,然后议和。
不多时,突厥派来送信的人就进了帅帐。此时帅帐内不光有斛律宣,还有大半北征所带来的将军。
突厥使者一进帐内,就得到一众齐国将军的怒目而视,倘若眼神能做刀子,相信这突厥使者必会被捅得千疮百孔。
“见过贵国诸位将军,”突厥使者挨面行了礼,不卑不亢,递上了文书,“贵国与我们交战良久,未得寸功,却失故土,而我们也由于这场战役,误了牧草生长的时候,牧民无以为继。”
“故而我们希望,休战。”突厥使者捋着胡子,“但由于贵国给我们造成的损失,具体内容,已然写在了信中。请大将军过目。”
一旁的侍从接过突厥使者手中的信,转呈给斛律宣。
众将此时的目光都集中在斛律宣身上。
待打开信封,看到内里文字之时,斛律宣眼瞳一缩,诧异地看了突厥使者一眼,似是不确定般再看向信中。
众人都被斛律宣这番表情弄得摸不着头脑。
“呵,”斛律宣冷笑,面色平稳地将信纸点燃,火焰很快张牙舞爪地将纸张吞噬殆尽,“绢三万匹、牛羊三千,金十万斤。还要宗室之女与可汗和亲。”
“你们突厥人,胃口未免太大了,也未免太异想天开了。”
“不是我们异想天开,斛律大将军。”使者摇摇头,将手背在身后,“归还打下来的城池,你们应当感激我们仁善。当然,你们也可以选择继续同我们打下去,但我想提醒一下诸位。”
“据我们突厥得到的消息,那南边陈国太子陈菁的病,似乎快好了。”他丝毫不在乎帐中已经有不少武将气得想要拔刀相向的表情,“陈国的那位皇帝,应当也挺想趁机打下淮北。”
“甚至......洛阳?”
使者笑得云淡风轻,“届时北地,还不止又要几人称霸,几人称王。”
斛律宣的脸色极为难看,撑在桌案上的手都因为过于用力而指骨发白。每个人都被一层阴云笼罩着,却都陷入了沉默,无一人对着突厥使者发怒。
人心不齐。
那使者默默将这一眼看在眼里。
“回去告诉你们可汗,”斛律宣胸膛似是一个巨大的风箱,发出的声音沉闷而沙哑,“这个条件,我们答应不了。”
“要战便战,我齐国不好过,你突厥也别想好过!”斛律宣阴恻恻地盯着那个使者,“还望贵国拿出应当有的议和的诚意,否则,就是把朔州夷为平地,付之一炬,也不会给你们突厥人留下一颗草籽!”
这话看似强硬,实际上是场面话,言外之意是:能议和,但不能接受这种条款。
“既然如此,在下告辞。还望大将军,多番思量。”
斛律宣冷冷地看着那使者掀开帐门远离的背影,目光中多了几分考究。而堂下悉悉索索的讨论也愈演愈烈。
“够了!这议和不能这般议!”裴敛之敲了敲桌案,“那突厥分明是分不出什么精力,亦是人困马乏,想着捞一笔而已。”
突厥是攻下了不少小城没错,但城中大多人口和财产钱粮早已迁入了朔州城内,他们一直在消耗,却没能得到补充,早已疲敝。齐国完全可以耗得起,可突厥的存粮真的够他们再挨一个冬天吗?
“敛之说得对。”虽然斛律宣真的很希望裴敛之有一日能死在这战场上,可他表面功夫永远都是做的很足的,“这个条件,莫说远在洛阳的圣上不会答应,就是让本公来定,也亦不会答应。”
“反正还有半年期限,敛之,”斛律宣似笑非笑,“还望能者多劳,替陛下收复失地,好好震慑一番那些突厥人,我大齐,可都要仰仗敛之你啊。”
“.......诺。”
又是仰仗,又是给自己架高台。
裴敛之心中冷嗤,手指无意识地抚过自己的右眼——他的右眼已经彻底看不见了,黑色的眼罩在俊朗的容颜下将他显得脆弱而坚韧。
不过一年时光,曾经那个只有一腔热血的裴敛之早已经死在了朔州的战场上,这战场太残酷,能将天真的人逐个撕烂,逼着活下来的人用坚强的骨骼撑破原本柔软的皮肤。
他原本想斛律宣死。
现在他不单想斛律宣死,他还恨他。
但比起半年前的咄咄逼人、锋芒毕露,如今的裴敛之真的是敛去了一身脾气,仿若一柄沉寂的宝剑,要么不出鞘,出鞘必见血。
月黑雁飞高。
朔州城的大门在这战时,非令不得开。可今夜这城门一反常态,几个人,数匹快马奔驰席卷出城。马蹄声又暗又急,身后朔州城的城门再次关闭,朔北的冷风一吹,就将这些人离开的痕迹尽数抹去。
“王爷,你说那斛律宣真的会来么?”低矮的草丘后,几个身着黑衣、身骑骏马的汉子目不转睛地盯着羊肠小道,每个人都心惊胆战,若是斛律宣心存了杀意,带着大军而来,他们这些人就会有去无回。
唯有他们口中的那位‘王爷’,看都不看那小路,也不上马,只随意坐在草头山岗上,叼着不知道从哪来的草叶子,“你很害怕?”
被叫到的黑衣汉子吞了吞口水,生死关头、赌命之举,常人哪有不怕的呢?“......回王爷,小人......”
“哈,那就是怕了。”他嗤笑一声,也不怪罪这个黑衣侍卫,他们这些人本从前就不是正经侍卫。他随意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叶,遥望夜空,不知为何,草原的天空总显得那么苍凉,那么高。
清瘦的手掌在视野里将依稀高悬天际的紫微星遮住、抓起,可惜星星并不能落在他手里。
抓住的只有旷野的风。
“阿七,你记住,”他终是将手落了下来,“这世间只有不怕死的人,才有活路。”
哒哒马蹄自远方响起,他仔细辨认了一番,终是笑了,“我还是赌赢了......”
远方而来的几人均身穿黑斗篷,恨不得将身形遮掩个十成十。‘王爷’粲然一笑,翻身上马,迎了上去。
“斛律大将军果真好胆识,连我的邀约也敢单枪匹马地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