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3章第33章扯动

高瑛是待自己好的。萧约心中明镜似的,殿前请罪，看似罚了她，实则罚的都是些不痛不痒的东西。甚至还成全了自己去狱中探望萧祐的心。

偏偏自己总忍不住拿那些话刺她。

洛阳并不如南方潮湿,关押萧祐这种还未定罪的要员的牢狱并没有多龌龊肮脏。只是空气中的灰尘与阴冷依旧是存在的。

弄云捧着灯,同狱卒在前头开道,火苗明灭。

“就是这了，”狱卒态度谈不上尊重,若非是高瑛要萧约日日来此跪颂《礼记》，就是萧约求着他，他都未必会带人来。

听到脚步声的萧祐打起了精神,挪动着身子去寻人的面孔。在看到是萧约的那一瞬,萧祐眼瞳中满是诧异,“贞儿？”

萧约接过弄云手中的铜灯，安置在地，铜灯中的火苗总算稳了下来。

狱卒不知从哪寻出一带灰的蒲团，萧约也不避风尘,接过来后,施施然在萧祐诧异的眼神中跪坐了下来。

“陛下让妾身来日日为阿耶跪颂《礼记》。”她没有提及这是‘惩罚’，也没有提及外头有关的风云涌动。

无论真相如何,萧约深知自己承了高瑛很大的人情。

她心中比高瑛更为慌乱,她不想同萧铎的人同流合污,但又无法背叛自己的血脉,高瑛顶着自身倾覆的危险，却还想给她庇护与信任,这份情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还。

狱卒打了个哈欠,他懒得听那些读书人的‘之乎者也’，索性去门外头守着了。

待狱卒走后,萧祐才开口，声音幽幽，“北地胡儿，也配谈《礼》？”

“阿耶慎言。”萧约正了身形，忍不住为高瑛辩解，“陛下仁义明德，非蛮夷也。”

这本是实话，纵使高瑛没有庇护萧约，就寻常来看，高瑛也算是博学广识，不是那只知杀戮，茹毛饮血的蛮夷。

但这话到了萧祐这里就彻底变了味，不知道究竟踩中了他心中的何处，“哼！不辨是非，将你阿父羁押至此，你反倒替她说话！你莫不是真的如——”

如什么？

萧约很快反应过来，这未尽的后半句是什么话。这番话，恰巧在不久之前，有人同自己斥过一回！

她的眼神瞬间凌厉起来，压低了声音，：“望帝欲伐商，不往朝歌，来这作甚？今次这番刺杀，究竟与阿耶您有没有关系！”

“......这件事情，贞儿你莫要劝说，亦莫要插手。”

萧祐有些蛮横地打断她的问询，“此乃国祚大事，不是尔等妇人可以置喙的！”

萧约的脸霎时间白了下来。

她再迟钝也发现了端倪——非她不敬高堂，但萧祐实实在在就一贪生懦弱之徒，锦绣温养出来的公子哥，既无实干，亦无风骨。沦落到被疑心是刺杀天子的主使，怎能不喊冤讨饶！

他这次没有，非但没有，还镇定自若！

更叫她寒心的是，萧祐此番言论，与承泰四年那个冬天，她舍身一跪，换得的如出一辙！

“呵......”萧约冷笑，眼眸中满是失望，“您到底还是接了那人的招揽，他许了您什么？认您为紫微星降？”

“阿父莫要忘了，这数百年来，多少诸侯天子命如草芥！”

见到萧祐眼中震惊，萧约便知道自己猜对了。也是，萧祐本就是江夏王，怎甘愿冒着诛九族的风险也要搏一搏？无外乎萧铎许下了天大的好处！

“那难道就这样任由家国倾覆而无所作为吗！”萧祐压低了嗓子与她争辩到。

家国倾覆？也知道这是家国倾覆啊！

享乐殆政，沉湎在那靡靡之音里的时候不知道这是家国倾覆，被高什斛律宣掳掠淮北的时候不知道家国倾覆，来到这北地终日写那酸言诗赋的时候不知道家国倾覆，萧铎突然冒出了头，许了虚无缥缈的皇帝宝座的时候，想起来自己是个羁留北地的流亡之人，知道家国倾覆了！

做了降臣，已是对不起国，如今还要背弃恩义、置家人于不顾吗？

萧约张了张口，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忽然发现自己的阿耶同自己，已然如此陌生。

“臣以为，萧祐无过，应尽早解了他的监禁，并多加抚恤，以彰陛下仁德。”

这几日朝中为着这场刺杀搅扰得风声鹤唳，禁卫宫卫更是大动，就连风中都能隐隐闻见血腥味。

大理寺卿接了查证萧祐的活，他倒是查得快，将萧祐清白的证据呈了上来。

一旁的斛律宣接话：“既然萧大人无过，是该要他早些归家，免得阖府不宁。”

高瑛点点头，面上波澜不惊，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这段时间的无妄之灾，想必叫萧大人惊惧，为了压惊，是当好好给予恩赏。”她一边揉捏着自己的太阳xue，一边抛出话头给斛律宣，青玉佛珠搭在她白皙的面孔处，

“舅父以为，恩赏他什么好呢？”

“萧大人素来有治世之才，臣以为，雍州刺史一职，甚为合适。”

按揉太阳xue的手顿住，似是没听清一般，“雍州刺史？”桃花眼随意地扫了下斛律宣，“好啊，就依舅父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