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第104章八苦

天统五年,除夕家宴。

“陛下，您就非得日日黏着皇后殿下不可么？”

这些年除夕家宴都只请了平原王府一家，刻意减少铺张,也以示对平原王府的尊宠看重。

毕竟高祖皇帝一脉,如今凋零得只剩下了这几个人。

平原王妃同萧约向来都比较相熟热络,萧约这几年忙的可谓是脚不沾地，她也不好意思贸然进宫见她,难得除夕家宴，皇帝陛下还得黏着萧约。

“是啊，朕恨不得日日黏着她才好。”高瑛圈住萧约的手臂,并不避讳在人前展现她对萧约的爱意。

倒是萧约有些不自在,轻声道,“阿瑛。”

听见她那无奈而宠溺的语气，高瑛还是松了手，“好嘛，朕知礼。”

“阿瑛,我与平原王妃也算许久未见,你且先去找王爷？”萧约抚着她的手，试探性地问道。

“哼。”高瑛皱了皱鼻子,没说好与不好,“朕去园子里逛逛。”

她才不要和平原王以及他那帮儿子们去打马球呢,又没人看她,那帮老粗也只会搁马球场上横冲直撞。

谌儿和鸾儿现在格外要好，俩人早不知道去西林园哪里玩去了。

至于王府的其它几个郡主......高瑛也不觉得自己能和那帮堂姊妹聊起来。

现在贞卿还要和王妃说话,不理她了。

李闼跟在高瑛身后,忍笑看着这人一路漫无目的地游荡在西林园，时不时地过去踢两脚宫人们扫起来的雪堆。

嘴里还在嘟嘟囔囔：“她本来也没多少时间陪我,天天就知道和陆雁、江柳待在一块，哪里有时间分给我。”

学不可以已，萧约的确是将这句话贯彻终生。

起先陆雁是想她来参与绘制江左地区的舆图，并且甄别从

她欣然前往后，一发不可收拾。

官衙中的条件不如宫内，暑气袭人，那些大大小小官员起先以为这皇后定是熬不住，还不如早点回宫里歇着享清福。

结果萧约次次在官衙一坐就是一整日，同他们一道绘制舆图。

不光如此，举国上下都知道萧约才华横溢，一开始不少官员内心忐忑，生怕她仗着自己的才华，便想当然来指挥他们做事。

谁知萧约谦虚得很，并不以问下而为耻，甚至以长揖拜谢教授她学问的官员。

一来二去，哪怕是官衙内最为看轻女子的人，也不得不叹服于萧约的气度。

她学了不少行军之中的学问，如何绘制舆图，甚至同工匠一同翻新改良齐国的兵戈武器。

再无人敢说她善妒乃至后宫只她一人。

这在这个失衡的社会下，太过难得。

她兴致勃勃，却是苦了高瑛──她反倒成了那个日日翘首，以盼宫车的人。

萧约的精神劲全给了那衙署，都甚少与高瑛能有时间缠绵悱恻。

高瑛心中是矛盾的，私心来讲，她是有不满的，可是她又欢喜──萧约来北地的前十年，其实是几乎没有任何改变的。

诗词歌赋本就是她擅长事，检点文章业，于她而言不过是吃饭喝水一般的事情。

她的才干几乎是停滞的。

直至陆雁那一请，才又有了新的篇章。

宫墙之内本就是最不自由的地方，但翺翔天际的鹤，若是用金笼拘着她，最后得到的一定是两败俱伤。

她不想两败俱伤。

高瑛渐渐收起了心里那些胡思乱想，一擡头，这才发现已经逛到了园林深处。

幽香袭来，心旷神怡。

“梅树开花了？”萧约对梅树的喜爱其实怕是只有江柳送的那两棵，可偏偏高瑛吃味，要种一片梅林，弄一堆‘莺莺燕燕’好叫萧约不要‘专宠’那两株梅树。

好在萧约不知道这些心思，只当她钟意梅花，于是每当梅花开时，都会亲自折两支好的，插在她案上花樽。

“陛下可要赏梅？”

“不赏。”高瑛断然拒绝了李闼的提议，贞卿又不在，她干什么都没有兴致。

搁园子里逛了小半圈，她最后叹了口气，“回凉风殿。”

“李闼……”她坐在轿辇上，看向侧身的李闼，由上往下看，瞧见了李闼满头花白的头发。

她心下一惊，原本想说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陛下有何吩咐？”李闼还是那副温和慈祥的模样。

“……除夕年节，你可有挂念的家人？”

李闼被高瑛的发问闹得一愣，二人虽然主仆相伴多年，但到底主仆分明，高瑛信任李闼，感激李闼，却从不过问李闼的家事。

或者说她从未想过要关心下人的家事。

好在李闼是这宫中难得的良善之人，也素来没有什么权欲之心，只老老实实做好本分事就好。

“陛下缘何突然问起小的家事？”李闼虽然愣怔犹疑，但还是一五一十地告知了高瑛，“小的家里原是洛阳城东一百里处一个小村子的人，父母双亡，小的上头有个阿兄，下头还有个小妹。”

“前些年阿兄......只剩下小妹了，好在她夫家对她还算不错。”

“……”高瑛一阵缄默，她忽然看见李闼白发，才想起李闼今年也已经五十有余了。

“李闼。”

“小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