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第106章暗鬼

陆玄法殉国的噩耗有如一记惊雷炸在了齐国的朝堂上。

齐国朝堂上的诸位臣工都觉着今年的孟冬被高瑛的怒火压得极为冷,乌鸫在树枝上叫了几声，勾得愈发觉得凄凉。

“这些年，是太顺了,太顺了!”

高瑛临时召来朝中众臣议事,身旁坐着萧约,而刚假哭过一场的高谌现在是全然不敢出声，低头乖巧地站在萧约身旁。

“三座城池,被五六千人偷袭，堂堂主帅被一支箭给夺了性命!”高瑛气得将手中的塘报团成一团，“这不是……荒谬吗？!”

“这些年对陈国,战事打得太顺,时不时点火,时不时误农时，结果倒好把自己给栽进去了，这不可笑吗？啊？”

“陛下，”萧约眼见着高瑛的怒火就要收不住,连忙劝道,“当务之急应当是要任命新的主帅，陈国来势汹汹,但实际上极为吊诡——他们国力式微,贸然进攻,为何？”

“皇后言之有理。”江柳连忙跟上,“据臣所知，陈国已然是一具空架子,如今突然北伐,实为不明智之举。”

高瑛冷冷地扫视了一圈伫立在朝堂上的臣子，眼光逡巡在他们每个人身上,似是在思索些什么。

这种带有威视感的打量反倒更叫底下人战战兢兢。

“……设淮南道大行台……”战役前的增设行台往往是这场战争的主要目的，而非已经占有的领土。

高瑛的目光最后落在了裴敛之身上。

齐国斛律宣被高瑛铲除，曾经的开国功勋也一个接一个地凋零，如今朝堂之上多是新人，这点在将官里面尤为突出。

陆玄法在时，还能有根定心骨，陆玄法如今战死，整个朝堂上优秀的将才并非没有，但能担任一军主帅者，少之又少。

青黄不接。

高瑛细细打量着裴敛之，似乎是在揣度这个人是否能够担此大任。

裴敛之早年在突厥的战场上，和对内的一些事情上都有可圈可点之处，但让高瑛不放心的事情有两个。

一是他在梁益战场上实在是不该意气用事，而这次对阵的恰巧是让他失了一只眼的陈芜。

二则是……这人不久前，娶了杨盘家的小娘子。

高瑛知道裴敛之从前就心悦这位小娘子，但是后来碍于种种原因，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小娘子嫁给旁人。

也不知这裴家的痴情种子是不是一脉相承，裴团当年为了娶裴夫人不惜同河东裴氏疏远关系，裴敛之也硬生生挨到而立之年也没有娶旁人。

杨家倒台，那小娘子的夫家倒是绝情绝义，生怕毁了自家前程，一封休书将人赶回了家。

那边前脚写休书后脚裴敛之就拎着大雁和聘书过去了。

出于私心，高瑛愿意相信裴敛之是真心一片。

但是出于政事，她只觉得裴敛之脑子里面又进了水。

与此同时，萧约也顺着高瑛的目光朝裴敛之看去。

他同他阿耶站在一起，如今倒是真看出来实在是父子，都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有能力，但无锐气，当真唏嘘。

桌案下，萧约轻轻牵过高瑛的手，手上传来温热的触感叫原本沉浸在思索中的高瑛回了神，青葱玉指在她的掌心下留下一个字。

‘雁’

她不看好裴敛之挂帅。

高瑛展颜，心中的权衡落下了帷幕，反手握住她的手，却问道，“裴敛之，你觉得，你能胜任行台尚书令，主管灭陈事宜吗？”

陆玄法去世后，朝中将官几乎都分成了两派——陆雁和裴敛之。

支持陆雁的主要是其在镇南军中威望很高，她是陆玄法义女，更是陆玄法一直信赖的左膀右臂。陆玄法麾下的军士们，绝大多数还是愿意支持陆雁的。

而支持裴敛之的主要是曾经参加过讨伐突厥的部队将官，这些人在北边安定后，许多人在南边施展不开，也不满朝中对镇南军的看重，渴望将这种平衡打破。

双方都有自己的目的。

“臣……”裴敛之这些年蓄上了胡茬，高瑛同他对上目光，忽而惊觉裴敛之也改变了这么多。

想当年这人还是个极度大咧咧的性子，少年意气，敢将中箭的她一把拎回营中，带着刀往营门口一坐的伏虎少年。

而今目光中透露着同裴团一般的谨慎……甚至……疏离。

这些萧约也看在眼里，裴敛之，当真还是因为杨家倒台，有些忌惮与畏惧高瑛了。

“臣无能，恕难担此大任。”裴敛之犹疑一二，最终咬咬牙，还是将话说了出来，“臣斗胆举荐骠骑将军陆雁为淮南道大行台尚书令，总管伐陈事宜。”

此话一出，群臣哗然。

他们没想到裴敛之会拒绝得那么干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