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缄攸也打算直面自己与延陵无之间的混乱,所以是日午后,她坦坦荡荡地回到了自己的绝浪殿,心里告诉自己,绝对不能怕见着她!
而当内心无数遍自我肯定的西缄攸步入绝浪殿大院,说实话,此时她还没完全准备好,但她却看到了此生至今最美的景象……
“再往左去些……对对对,哎!过头了无无!回来回来!就一点点……啊!没错!就是这里!”
院子里,海棠花下,一个小小的青儿,伸长了脖子擡高了脑袋,正手舞足蹈地指挥着!
高处些的地方,延陵无弃了碍事的裘皮大氅,脚下垫着石凳,一手攀着根粗壮枝干堪堪稳住身形,另一手则刚好摘下朵极美极大的海棠花……
西缄攸的眼里,一丝细节都未曾放过!
青儿欢呼雀跃的模样,小小一只可爱无比。
而隐于花间的那人,瘦弱身躯做着这颇是危险的事,石凳一边微微翘起才好令得她够到花枝,双颊稍显红晕,鼻间吐纳短促,额间沁出几丝汗意,皆是她的努力。
削细手腕凝白如雪,左手骨节分明紧握枝干,右手柔弱无骨轻拈海棠。
小儿懵懂,喜色引人。
白衣白发,玉树临风。
火凤海棠,拈花如梦。
西缄攸从未想象过如斯的场景。
延陵无与西玦青相处,如父如母,是这世上最独一无二的所在……
奉天大典几已准备完毕,各番国属地的使臣也即将抵达天都。影庄天都卫及皇城禁军整肃一清,新修的梁湖别驿准备万全。一切有条不紊,只待大典如期到来。
这日,陵天殿的修容也完工了,该到了复朝的日子。
百官走进殿内,皆惊奇无比!
陵天殿中总体并无大改,只是皇阶之上却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首先,那登龙台的范围扩大了三倍有余,横纵向都扩出去不少,连玉阶都是拆了重新砌的。好在陵天殿偌大无比,饶是登龙台扩建如此,阶下百官之所还是绰绰有余。
更何况西缄攸早有打算,命人将殿中一些闲置之物撤走,又将一排正殿门扉上的窗户改为琉璃窗,光线折散,陵天殿反比以往看着更大更亮!
不少臣子还未见到圣驾便拍起了马屁,直道皇上真乃慧眼独具,心思巧夺天工,陵天殿乃我朝金銮正殿,乃国之门面,此一兴修更显雍容华气,也正好让那些外臣使者见识见识何谓大国风范。
而几位心思细密的重臣,正如左右二相,倒不急于夸赞圣上英明。
登龙台扩建,确是更能彰显帝君之尊,但台上靠右那处是什么东西?
这份疑惑不是没道理的。
就见登龙台上,磐龙金椅右后方,有一处似用冰玉打造的八角四方小屋。
这小屋子顶部是琉璃做的,占地不小,分八面,其中七面乃双层冰玉所制,可看出是双层。因为冰玉乃玉中晶透极品,而这屋墙却泛着些雾色,细看便知是在两层冰玉间糊了霜花般的物质,才会看起来模糊不清,而至于剩下的唯独一面,则是复上了白玉珠帘,这一面正对向磐龙金椅。
而这小屋内,似乎还摆着什么?
不用多猜,这小屋用料如此考究,又花了西缄攸多番心思,自是造来给延陵无的。
圣驾携虚王上朝,其后一座榻式龙撵径直擡进殿内,当中擡着的人却非帝后,圣上亲自将里头的人抱出,安置进了那处冰玉小屋,才肯落座开朝。
皇撵擡来的自然是延陵无,这日早上她照例爬不起来。前些日子西缄攸总也避着自己,陵天殿翻修,她更是不要自己随她上朝,春寒困乏,延陵无总也是睡到日头足了才起的。加上那天自己给青儿摘过花后,西缄攸便肯见自己了,只是过了好久才和她说了句,“你乖乖的,别离开我就好。”
延陵无也觉多说无益,眼下看来还是自己心急托大了,既然西缄攸选择暂且搁置,还不如随了她的愿好。于是延陵无便又过起她先前的日子来了。西缄攸又开始与延陵无同榻而眠,两人的睡眠都瞬时好了回来。
延陵无睡得舒服了,早上便更不肯醒,但西缄攸可说了再不许她离开身边。今日延陵无本已要信守承诺起身,西缄攸却是笑着扶她起来搂进怀中,只道“你且继续睡,想睡到何时便到何时。”
西缄攸这一说,延陵无反倒觉醒了,她佯装闭了眼继续浅眠。就听西缄攸唤云颜去传来榻撵,又出去招呼了快用好朝食的虚辰,一会儿延陵无便被舒舒服服擡着,跟随西缄攸和虚辰到了陵天殿。
西缄攸将她抱进那小屋安置好,她才发现身下竟是张暖玉床!也不大,正好够她一人躺卧。暖玉温热,一年四季不论何时躺下都对身体极益,且尤其舒服。她虽看不到周围,却是很难听到朝臣启奏的声音,唯独西缄攸的话她听得清,只是她上朝时总不太爱说话。
这冰玉屋与暖玉床,可是费透了西缄攸的心思!
冰玉透光,却隔音,她用双层,则更是有效。延陵无若是睡在里头,不论朝堂多吵闹都扰不到她,而透光一弊,她则用了冰凌霜花夹在两层玉壁之间,好将光线折散出去,外头那层看着有如起雾般迷离,里头那层却挡掉了许多亮光,虽然其实延陵无也不需要这些。
而西缄攸之所以将这屋子做成八面,一来图个吉利。二来,八面开一面,那面正对龙椅又正对暖玉床头,西缄攸只需轻轻侧目,便可看请延陵无的一举一动,且因角度关系,整座陵天殿内,只有坐在龙椅上才能看清冰玉屋里头的情况,而试问,又有谁胆敢去坐呢?
那暖玉床的功效先头也说了,西缄攸绝浪殿的密室里有张大的,她都想把那床挪出来换了寝宫里的龙床。她又想方设法弄了块小些的,延陵无身体底子差,多躺暖玉,对她身体好。
另有一点,自古以来,右为尊。帝居正中,后且得左侧位,而这属于白皇的冰玉屋却被安置在磐龙金椅之右!可见圣上对白皇是如何得看重与在乎了。
延陵无躺在那暖玉床上,嘴角忍不住翘起,侧耳细细听着西缄攸素冷的声色少有言语。
她知道,西缄攸害怕面对自己的真心,但这只是一时的。
她胸腔之中的巍峨冰山早已被撼动。她总是偷偷地表示,又从不肯开口承认。
西缄攸啊西缄攸,你可真是个天真的傻子,可知你的温柔,从来只得一人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