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忆
一场浩劫已过,不经意间人间已至初夏,暖风携住阳光拂过枝杈,扫动已然绿了半场的花叶,簌簌声响落下,将大地映画作生动的皮影。
延陵无背手立于重天塔下,此刻这座巍峨的高塔只如未曾经历那场浩劫,已然在天蚕的修复下恢复如初。故地重临,延陵无不为别的,只想体会自己临死一刻的感受。只因濯冰告诉她,那是她最后拥有心的时刻。
身死可以复生,心去却难重归。
延陵无很想知道心是什么?而拥有心,又会是怎样不同的体悟?
无奈她站定思索再久,这座高塔都无法为其解惑一二。
看来,死物是无法点明自己的了。
想清楚这一点,幻王便立时放弃了此法,转身去往另一个开解之处。
她在离去的路上遇到了孑家兄弟,原来他们三人始终守在不远之处。孑飒孑肆本以为延陵无会恼火的,毕竟先前他们算是忤逆其心拦了她。
待他们上前,却发现延陵无当真是如镜湖一般,她并不恼于他们的行迹,更是认为若非他们阻止,自己也无法得知紫金珠一事。她慈目善眉,满面的神性令人如沐春光,然而她开口的每一言每一语皆不复当年。他们曾是最紧密的亲人,如今却形似陌生。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此刻延陵无给人的感觉便是如此。
幻王一如最初,善目而无情,万物于其皆蝼蚁。
孑飒孑肆怔怔然目送延陵无离开,孑舞阳倏而落泪,连连哀叹……
延陵无一路来至曜日殿。走入院中,便听到了孩童的笑声。这是一把延陵无不识的声音,却又有着独特的熟悉感。
院中人见到她,开口便问,“你怎么来了?”
问他的是龙复遥,此刻他正同濯冰对坐,濯冰身前的石桌上还站着个小娃,场面一度有些令人发笑。
可惜延陵无看不见,不然以往的她定是要谑笑濯冰的了。
“我来找吟空。”
延陵无如实以答,她与凤吟空相识数万年,是她所识之人中最为聪慧的那个。放眼人间,大抵只有吟空能给自己说个明白。
“巧了,吟空不在,你走了趟空门。”
濯冰看都未看延陵无一眼,石桌上的男孩儿正展示着一道有趣的小法术,濯冰看得津津有味,但也不妨碍他揶揄延陵无一句。
延陵无见凤吟空不在,转身便想走了,龙复遥见状连声喊住她。咋舌心道真是像枯木一般,又开口问她,“你找吟空何事?抑或是,有何疑惑,我们可能为你解答?”
延陵无闻之单眉一挑,心诩没想到龙复遥这般轻松便看穿她的来意,兴许他也是个聪明人。殊不知,她的疑惑便如写在脸上,何需人猜,看一眼便知了。
延陵无也不废话,开口便问,“心,是什么?我又为何没有?”
……
凤吟空跨入高墙黑瓦围砌起来的院落,远远便见一片秾深的紫色立于一块白玉坟前。
氤氲汤池泛起雾气,引风划过,将那人半消在水雾之隙,衬得其形影孤寂只如浮萍。
西缄攸感知到了身后之人的靠近,她缓缓转回身,透过温泉气晕看清了来者。
凤吟空眼中的人,已没了彼时失而复得的欣喜,这双张狂乖戾的眼不知何时被磨去了傲骨,再不复曾经。
迟迟无人开口,终是凤吟空先打破了这窘态。
“听虚辰说,你躲在了这里。”
回答他的仍是沉默,西缄攸眉头未展,终是徐徐侧目看回了那方玉碑。
凤吟空见问了个空,并作两步上前来到了汤池边,蹲下身着手探了探泉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