亼相
船行千里,在龙复遥的驱使之下也不过区区四五日,舵工班匠们一点力气不用使。就连西楚尧也因好奇主动去问延陵无,既然无需船工,又何必带着他们,甚至这三十艘随行舰队除了看着声势浩大,余下又有什么用呢?
延陵无不曾答她,这一路的秘密都被她藏在了心底,似乎要真到了眼前才会对他们一一揭晓。
这一日破晓时分,船队出了水道入了海。
沧海大陆以海誉名,海域广阔,水道分境。外海泽沿无穷,内海独有明风。
明风海是虚王汤沐,千年之间皆被大小国祚奉为圣海,饶是西王朝一统山河绵延万里也要围拥明风。
甫一进入明风海便有虚氏豢养的家隼传书而来,虚辰以王印回信,示意岛上无须干涉。
入海之后的航向很是奇怪,延陵无曾说过:一路向南,到达天尽极北。
驶南而至北,这一点众人是想破头也想不通的,但眼下更令众人疑惑的,是向南行船为何要绕圈?
直线不走却走了曲路,这对无比熟悉明风海的虚辰而言,只需观察半日便能发现了。
这一切皆是延陵无的安排,入了明风海她便拿回了对船队的掌控,饶是龙复遥先前控船如今也是一无所知。
虚辰如此一提,众人更是懵了,直到三日后延陵无停了船,这份困惑才慢慢解开。
船队在南来岛以东三百浬的位置停了下来,延陵无飞身去了四艘船上,在短暂的吩咐过后,这四艘船就地落锚,以铁链并船定在了原地。
四艘船并排停在了南来岛正东三百浬的方向,此后船队继续,又分别在西南、西北处三百浬各落了两艘船。
此去三日,航向逐渐趋向中心,至南来岛正北、正西各一百三十五浬处落船四艘,东南一百三十五浬处落船两艘。
又过三日,遥遥而去南来岛已入眼帘,东北三十浬延陵无停船两艘。最后的四艘船,也终在那日午时落于正南三十浬处,连带主船上的随侍护卫,除了云颜孟乔也被一道留在了此处。
至此入海九日,随行而来的船队都在延陵无要求的点位上下锚,只余他们所乘的铜船孤独地漂在海上。
眼见那些停泊在海上的船只,饶是延陵无不说,凤吟空与濯冰也看出了一些端倪。
此乃五行天相中的亼相,四象镇宫门,八方落星官,主乘风聚集。
延陵无此举定有后招,众人听到凤吟空与濯冰的解释只觉长久的疑惑有了一丝清明。然而连船定位过后,铜船漂泊却是无向了,流连南来岛附近海域多日不再有动静。
上上下下的人日日围着延陵无探她口风,她谁的话都不接,唯独关注着那个日日去桅杆上一坐便大半日的人。
出发的那天,延陵无与虚辰谈过,西缄攸也接见了上官拓,自那一日后延陵无便再没去‘骚扰’过西缄攸。
耳边每日都是那些人的好奇心,只有桅杆上的那个人捧着她叫上官拓送去的劄记,日复一日地静静读着。
难得独处时,延陵无会忍不住擡头。
看那被海风吹起又落下的衣角,看那专注不为外物所动的神情,看那孑立且坚定的侧影……
她连自己何时笑了,都不知道。
这一日海上晴朗,奉师命的孑舞阳化出原形睡在了甲板上。吸收了一整夜的月华,早起时分只觉得毛色都亮了一重。
西玦青昨晚睡得早,今天起得也早,走出舱门便见到还未变回人形的孑舞阳。丝滑柔软的月白皮毛又有谁会不爱,小青儿悄咪咪靠近,一头栽进巨大月狼的肚皮里蛄蛹蛄蛹,惹得孑舞阳痒痒也一同笑了起来!
孩童与少女的笑声将内舱人引了出来,无迟忆揉着眼被他爹抱着走到切近,定睛看到的便是初升日辉下月狼与小娃嬉闹的美好场景。
无迟忆愣神之际,龙复遥已经看到了儿子此刻神情。他双手一松,无迟忆饶是出神也能落地站稳,龙复遥在他背上轻推了一把,示意他去吧。
无迟忆擡头看向他爹,迟疑不过一瞬,便欣然上前。
西玦青从月狼的怀里钻出,就见到了那个她不喜欢的小孩。只见她顺着狼背爬到了孑舞阳耳边,凑近与她说了两句悄悄话。
匍匐的月狼散开了周身华美的皮毛,她身上的西玦青被衬得像个袖珍的瓷娃娃,美好得让人不堪一碰。
瓷娃娃猛然回过头,眼中闪着灵动的精光,无迟忆看向突然与他对视的西玦青,探手靠近。
伸出的手就要相接那一刻,月狼猛然翻身而起,驾起背上的西玦青一跃跨过了满心期待的无迟忆!
无迟忆心下一惊,眼睁睁瞧着巨大的月狼驮着小小的西玦青从头顶而去!与此同时,西玦青得逞般的笑意传来,正探出狼身看他此刻窘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