涌流
悲雨月落,人间的雪下去了异界,原来连天兽山也不曾错过……
延陵无诧异地看着西缄攸,前一分还好端端的,因着羚兔一句话,那令延陵无期待又害怕的珠泪悄然滑过玉玦般的脸颊。西缄攸的眼眶红红的,鼻头也红红的,掩着面便要躲开她的视线。
延陵无一把将她扳回身来。
“你怎么哭了?”
“……”
她仍是强硬着别过头去,不愿再面对。
“羚兔!”
冷峻的呼和同她方才的发问全然是两副态度,延陵无甚至没有移过半分眼,独目如铜铃紧紧缠着西缄攸的神色。
“你说错话了!”
羚兔都傻了,他不过说了一句事实,少君何以怒盛至此!
然而延陵无又何尝明白呢。那簌簌滚落的梨花雨正如下在她的身体里般,她的灵基像被针扎似的,疼得百脉都在颤抖。
西缄攸似也察觉到那拽着自己小臂的手在轻颤,她一嗅鼻头,染着泪眼回头看了一眼。
她这一眼,延陵无却觉更痛了!
数以万计的针芒刺向她空空如也的胸口,四肢一瞬冻若寒冰,随即汹涌的热浪再度袭来……一冷一热之间,延陵无只觉有什么未知的东西在那空旷之地生了根。可饶是幻王的灵气,也分辨不出那究竟是什么?
似旋涡,似巽风,似流水,似花木,此一物似万物而别于万物。
“羚兔失言,望少君恕吾之过。”
羚兔乖顺地随着延陵无的指示化回原相,小小一只匍匐于地。
“他无错。”
西缄攸适时的打断,延陵无的无措有趣极了,西缄攸几要破涕为笑。她懵懂焦急的无儿啊,永远是这派不讲道理的模样。
“是我的错。一直以来,都是我错了。”
竹眉飞鬓桃花入目,婆娑泪眼软了声色,落到耳里尤是哀伤委屈。
延陵无都没心思管那乱长的东西了,她凑到近前捧起这张越看越欢喜的脸,指腹擦过一道道纵横的痕迹,哑了半晌,才堪堪能开口。
“你不错!延陵无喜欢你,我喜欢你,便是做任何都不算错了!西缄攸,孤已经认了你是天命赐予我的,你的一切于我而言,都是对的。”
她的陈情低沉而坚定,强势且温柔,可那些似曾相识的字眼,无疑将西缄攸残破不堪的回忆剖得更加干净!
“从前我错得可怕,无论你记与不记得,懂或不懂得,西缄攸亏欠于你的此生难偿。天命因果皆叫我不可逃了……”
西缄攸伸手探上眼前人心口,感应着其间波动。延陵无痴痴地看着她,又随着她的视线看向自己的心口。那片肆意纵生也似在西缄攸的安抚间平稳下来,尘归尘,水归水,万籁俱寂。
“喜欢,就是情。它们是看不到摸不着的蜉蝣,无孔不入落地生根,荒原会化作绿洲,深渊会凝作江海。只消一丝情动,便再不可回头了。你若是怕,想后悔,还来得及……”
沁泪的桃花眼像能勾走魂灵,愈是美愈是近愈是恍作黄粱。
呼吸原来也是需要用劲的事情,延陵无眼前闪过一幕幕走马灯般的画面。
春秋之时万物生长,穰穰满家,而冬裘夏葛,亦是人间时节……
凡人没有灵力……
自然要接受四季交替带来的变换……
柔软的语调如丝绵流入耳廓,锦帕擦走汗津津的炎热,幽幽冷檀便窜进了鼻息……
与此刻,又有和分别?
“那你怕吗?”
独目泛起泪花,却不知究竟是属于谁的心绪。
“唯有舍得,与不舍得……我,不怕。”
嫣然如染上血似的眼眶内是无比坚定,这一次,她不怕做天命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