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叶满从未想过,父母竟会因一匪徒逝世。
叶满川顿了顿,还是踏进了灵堂
灵堂内摆放着丧葬之物,两个黑木棺材靠在一起。不知两人逝去已有多久了,阿舅竟是一直在等着他归来。
世上人表达伤痛的方法统共有两种。
一种是哭天抢地、死去活来。
这种是平常的,也可叫旁人轻易瞧出你的心境
一种便是面上无波澜,也无泪的。
他们看似很平静,实则心中独属于那人的部分已然死了
叶满川在灵堂里待了许久,才忽然想起那传旨人似乎还同他说了一句:“若将军见过夫子和夫人了,便到宣政殿来。陛下想同您说些事情。”
眼下自进城已有一个时辰多了。
叶满川便走出灵堂,直奔皇宫宣政殿。
皇帝冷冷淡淡道:“将军似乎来得晚了些。”
自古皇权重大,违背皇命乃是重罪
纵使叶满川再不愿意,也只得跪下恭恭敬敬道:“臣罪该万死,还望陛下恕罪。”
皇帝倒也没真要刁难他,继而道:“那便不谈此事了。今日似乎又与安华打了一场,如何?”
叶满川回道:“陛下不必忧心,臣已……带兵取胜。”
皇帝叫人看不出情绪,又道:“听闻今日开战前敌国的那将军口中有意让你归于他们安华啊。”
叶满川听到这话,心知不妙。
皇帝还是终究不可能放过这个疑点。
叶满川还是方才的语气神态:“此乃离间之法,陛下切莫中了那奸人之计。”
皇帝冷哼一声,缓缓走下来,对着叶满川道:“你与安华交战已有数月,却迟迟不出胜负,打得难舍难分。眼下国内慌乱,你若还不能平安华之军,我必……”
必什么?
眼下文国似乎没有什么可以威协叶满川的,就连叶府都散了。
万一威协的力道没把握好,叶满川转身投了安华又该如何?
皇帝想完这几点后,便改口道:“罢了。你若能击退安华,朕必重赏你。”
叶满川应道:“……是。”
皇帝挥了挥袍袖:“你且先离殿吧。”
叶满川起身后却未离去,而是道:“陛下,臣斗胆一问……那匪徒何在?”
皇帝一顿,回道:“他现在正于天牢之中。因罪孽深重,将于两日后处以凌迟之刑。虽说前线军营罢吃紧,但你也可在城中待十日用以安葬夫子及夫人。”
凌迟之刑,乃是极刑。
须拿刀子将受刑者的肉一片片剜下来,直至白骨一具。
文国之人受仁德思想所影响,就算行刑也绝不会用如此酷刑
可如今,却是像要给叶满交代一般。
叶满川噤默了片刻,最后道:“谢陛下。”
两日后,到了那匪徒的行刑之日,叶满川去了天牢见了他一面
其实自叶满川归城以来,王都的疫病已然好了不少了,他也懒于戴面纱了
牢中的男人面如死灰,毫无生气,显然是知晓了自己要处以凌迟之事。
旁边的狱卒对叶满川行礼道:“叶将军。”
叶满川同他道了几句,他便退下了。
匪徒缓缓转过头来,问道:“你是何人?”
叶满川道:“叶府之子。”
匪徒凄凉地笑道:“你是那夫妻的儿子,来看我行刑的是吧?呵呵呵……”
叶满川却道:“是,也不是。我不仅来看你行刑,还要来问你,为何杀我父母。”
匪徒淡然道:“我已同狱卒述清了,你去找他们。”
叶满冷硬道:“你说。”
最终还是匪徒道:“说便说吧。大户人家的命果真比我们这些贱命贵啊。”
叶满川拧着眉头,默然不语。
匪徒接着道:“就前段日子嘛,城里闹疫病。对有钱的富老爷来说,定是没什么事的。毕竟有药。但那药贵啊,决计不是像我这般的人可以买的起的。”
“我们只好做完一切防病的准备,但求不要得病。”
“但我的女儿身子弱,年纪又小,一时竟染了病。”
“我和我老婆只是一介农户,哪怕把什么都卖了,却也只够买几味药。”
“老婆成天以泪洗面,我女儿也日渐瘦弱。我每上街见着那些仍旧在风轻云淡谈笑风生的富人家,心中愈发不甘。”
“恰巧我略懂些拳脚,却不料是找上了你这一家。”
男人苦笑道:“现在……我听别人说,我被抓进牢中不久,我女儿就死了,我老婆……疯了。”
他眼中无甚波动,像真正死了一般。
叶满川停了许久,一语未发地离开了,
男人行刑时,一旁的妇女都半掩眸子快速走开,文人们都不忍直视,不愿多见这血腥场面一分一毫。
就连刽子手,也是想别过眼睛。
叶满川却站在那里,半尺不离,面无波澜地看着。
有人道他是因为仇恨心深,也有人道他是因为杀多了人,而对于这场面见怪不怪了。
叶满川却不知自己是因何缘由,或许是两者兼并,又或都亦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