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卅九碗面
怎么说呢,秦筱筱有种和领导汇报,yesorno,领导选了or的无力感。
姜月微看来眼外面,听着声音几人已经从堂屋里走了出来,萧岱和小齐正搬着一张圆桌摆在院子中间。似乎是齐嫂说了什么,他们又把桌子挪到了离葡萄架下。
除了爆炒的菜和炖汤,剩下也就是走菜时的一道菜了。
姜月微算了下时间,差不多也可以做寿面了。
北城人过寿,对席面讲究不算多,却唯独对寿面颇有讲头。
面条不能断、不能用切面,面卤要意味悠长,炸酱这种彩头不好的也不行。
等卤子上齐,还得让老寿星挑第一筷子,挑寿寓意着高寿。
其实之前还讲究其余人各挑一筷子夹给寿星,也有祝福的意味,现在这一步也省了。
无论怎样,面和卤子不能含糊。
今天人不算多,一个卤子就够了。姜月微和好了面,饧面的时候就去打卤子了。
三鲜寿面和她之前做的三鲜面不同,更讲究一些。
穷人有穷人的吃法,富人有富人的讲究。
吃不上虾的穷人能把三鲜面里的鲜虾仁换成肉片,就是一顿滋味丰美的正经饭食了。
如今日子好过了,许多讲究也开始时兴起来了。
姜月微让秦筱筱拿出泡好的海参和海米,又在刚才做鸡方的鸡腿上取出些鸡腿肉来撕成细丝。连着将海参也切细丝,各种黄花木耳也必不可少。
这次的海米不同于她做的普通版三鲜面的海米,只有丁点儿大,只是为了提个味,这次的金钩海米竟有一个指节那么长。
姜月微将海米放在手心里比当,不仅感慨:北城远离海边,在过去这些都是紧俏东西,如今却也能在内陆吃到如此好的东西了。
除了正常做三鲜卤子的做法之外,海参海米和熟鸡肉丝得用鸡汤汆,还得汆熟汆透,为得就是用鸡汤提鲜,就连打卤用的汤也得是高汤,同样起个增鲜的作用。
等三鲜卤子做好,姜月微看着岳丰楼的菜也来了,才开始煮面。
仲夏炎热,姜月微把面过了水,热卤凉面,也算是另一种讲究了。
这期间,就连崔奶奶都过来看了几眼,小齐更是要来帮忙,都被秦筱筱劝了回去。最后齐嫂非说要过去帮忙,却被姜老太太拦下了:“让她安心在里面做菜,我们不要打扰她就好。”
宴席摆满,宾客入列,秦筱筱和姜月微一前一后从厨房里走出来。三鲜卤子已经上好,两人端着一大一小两碗面。
小碗是崔奶奶的,是一根面,大海碗是大家的。没人必须挑一小碗,自然只能做普通的抻面。
秦筱筱笑得喜气洋洋,她那碗小的放在崔奶奶面前,吉利话不停。
许多都是姜月微教她的祝寿词,她又润色加工了一下。
崔奶奶乐得眯起了眼,不住地夸着秦筱筱和姜月微,还从口袋里掏出两个红包来。
她过寿,反而是她给红包。
秦筱筱不懂这边的习俗,去看姜月微,见姜月微点头才欢天喜地地收下。
崔奶奶高兴:“收下就好,今天的小辈我可都给了,没有厚此薄彼。”
这也算是她最高兴的一次生日。
都说养儿防老,今天这个重要的时候坐在她身边的反而没有一个是她生的。
齐嫂看着零星点缀在桌上的几道菜,好奇地问姜月微:“小姜,你这做的都是什么,看着怪新鲜的,给我们大伙介绍介绍呗。”
虽说他们把岳丰楼的菜也装了同样的花好月圆白釉盘里,可看着总觉得没姜月微这几道精致。
不仅仅是新鲜与否的问题,像樱桃肉颜色深了一些,是糖色挂得过了些,吃起来肯定会有些微的苦味。微乎其微,但也算得上失败了。
诸如此类还有许多,总是没姜月微的菜看得恰当好处。
素烩和豆豉炒牛里脊这种肯定不用介绍了,虫草响螺炖水鸭和姜汁浸鱼这种菜在报菜名时就已经全都知晓了,只剩下这两道功夫菜需要讲究些。
姜月微只简单介绍了下桃仁鸡方和酿海盖的做法,齐嫂不禁感叹:“我的老天爷爷,这赶上过去皇上吃的了吧!”
姜月微笑容一顿,这时却是姜老太太说:“老一辈讲过,宫廷菜里有道芙蓉鸭方,做法大同小异,其实算是食材匮乏时的一些尝试罢了。”
姜老太太这么一说,大家就会以为这菜算是姜老太太教她的,或者起码也是从她那听说的,只不过姜月微在厨艺上天赋极高,说一遍就能自己琢磨出个新菜来。
“行了,我们今天是给崔新荣女士贺寿的,都端起酒杯敬我们崔新荣女士生日快乐。”
姜老太太这人平常本来就不怎么笑,更不会说许多激情高昂的话,如今这份贺寿的话从她嘴里也是平平淡淡地流露出来,却让崔奶奶脸红了红。
她忍不住笑地说:“都一把年纪了,还说什么生日快乐。大家能来陪我我真的太感谢了。”
其余人纷纷举杯,气氛活络起来,其他人也抢着说了祝寿词。
酒是高度白酒,姜月微没喝过这个高的,虽然是拿的小酒盅,猛然灌了一口也有点上头。她坐在那里晕晕乎乎地傻笑,大家吃完寿面开始尝菜,根本没人注意到她。
齐嫂夹了一块鸡方,左右看看,咬了一口细细咀嚼——香,真香!
酥脆香口却不油腻,真是难得。
“哎呀你说说,这东西怎么就能做得那么香。我刚才听小姜说了做法,就是觉得有点麻烦,可没想到这味道和我想的真不一样。”
鸡方的上面还能看到炸得金黄的鸡皮,薄薄一层没什么脂肪,看得出鸡不是速成的白羽鸡,吃起来却不觉得瘦柴,鸡肉嫩滑。
鸡肉下是块和鸡肉严丝合缝的白色的东西,像麻将块似的,齐嫂夹起来仔细端详,才完问姜月微:“小姜啊,这白色的是什么,吃起来还有股——说不上来什么味道,反正挺好吃的。”
秦筱筱抢答:“我知道,是核桃。这核桃仁还是我洗净剥皮的,微微用刀背拍碎,又用刀剁成细茸,可没用料理机。”
齐嫂感叹:“难怪,你这么一说吃得是有股核桃仁味。”
姜月微此时已经不笑了,原本她酒劲儿来得快去得也快,可今天连喝三杯,此时虽然没傻笑,但是还是晕晕乎乎的。
好在是在家隔壁,奶奶和筱筱都在,姜月微就算犯迷糊也很安心。
她正摇摇晃晃地吃着碗里最后一口寿面,眼前忽然多出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那只手端着一个小碗,碗里撑着鸭子汤,就悄无声息地放在她面前。
是给她解酒用的。
姜月微顿了一下,那双手她再熟悉不过了。
她蹙了下眉,犹豫了一下还是喝了几口汤。
桌上的人还在讨论姜月微做的那几道菜,完全忽略了岳丰楼的招牌菜。
崔奶奶尝了一口鸡方就说:“老头子肯定会喜欢这道菜的。”
说着就端着姜月微提前分好的一盘桃仁鸡方端到了西屋,那里有她老伴的遗像。然后又匆匆出来,挑起一筷子姜汁浸鱼。
她最爱吃鱼,即便是草鱼这种细小刺多的,崔奶奶还是喜欢鱼肉的鲜美。原来有老头子给她挑刺,老伴去世后她有几年没吃过鱼了,不是不会挑刺,是怕想起当时的场景。
再吃鱼还是有次萧岱带了条河鲈来清蒸,耐心地给她挑了刺,一团雪白鱼肉放在她面前,她强忍住老泪,哽咽出声。
再然后的几年,萧岱十次里九次都会带条鱼来,不拘海鱼河鱼,或生或熟,但每次都会帮她细心地挑好刺。
萧岱这小子不会说安慰的话,每次就只能这让让她走出伤心来。
崔奶奶有时候甚至会有错觉,他就是他们老两口的孙子。
此时,崔奶奶面前的碗里就有一块莹白细嫩的草鱼肉,是鱼鳃上最嫩的一块,不多一会儿,一块雪白扎实的鱼肚肉又夹进了她碗里。
崔奶奶轻轻拍了拍坐在她身边的萧岱,小声说:“你自己吃,不用管我。”
却还是笑眯眯地夹起那块鱼鳃肉来。
入口细嫩,不单单是调过味道的姜汁让河鱼没有土腥味,也不会过于寡淡。淡淡的咸味却让鱼肉原本的鲜甜更加突出了。
就连鱼肚子上那块厚重的肉都被姜汁浸润透了。
“是条好鱼,我们小月的手艺也好。”崔奶奶吃完,不禁由衷夸奖一番。
齐嫂和秦筱筱本来没看上这条鱼,她们两个性子相近,直来直去、不拘小节,因此最不耐烦吃这种河鱼,刺多又细小,她们只能囫囵着塞进嘴里,再被鱼刺卡嗓子,只能去医院拔刺,两次下来就不敢再碰了。
此时看见崔奶奶仔细品尝的样子,又夸奖一番,两人都有点坐不住了。
齐嫂夹起一块鱼肉放进小齐的碗里,小齐一直低头吃饭,除了祝寿的时候说了两句,其余就一直低头,连姜月微给他挑面时,他也只是抿着唇看了她一眼,低声说了句谢谢。
此时,小齐皱眉看着齐嫂,又下意识地看了眼姜月微,小声对齐嫂说:“妈,您不用给我夹菜,我……”
他话没说完,酒杯齐嫂搭打断:“小齐你帮妈把鱼刺择一下,妈现在老眼昏花,刺太细小根本看不清。”
小齐:“……”
齐嫂酒量好,但架不住她一杯接一杯地喝,再加上今天吃得实在高兴,就有点上头了。
她看见萧岱为崔奶奶挑鱼刺,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也没注意音量,弄得几人都看她。
秦筱筱从小就和老爸喝酒,这点酒根本不能把她怎么样。
她羡慕地看着齐嫂,可惜她没有好大儿,又不想被鱼刺卡住,只能拿过一个酿海盖来尝尝。
“好鲜!”
刚才吃不到鱼肉的失落瞬间就被酿海盖的口感味道取代——外酥里嫩,鲜香非常。
齐嫂刚吃了一口岳丰楼的焦溜丸子,正被腻的发慌,看到秦筱筱被这道酿海盖香得迷了眼,好奇问道:“这里面只有蟹肉吗?”
“还有肉馅、冬笋和冬菇,表面撒着面包糠。”秦筱筱是看了全程的,介绍道,“面包糠都是微微自己剁碎的呢!”
不是没有现成的面包糠卖,姜月微怕那都是用过期的坏面包的边角料做的。况且做面包糠对她来说也不算什么事。
齐嫂咂咂嘴,“这螃蟹这么做有点可惜了,应该做个蟹酿橙的。我记得岳丰楼的蟹酿橙做的也不错……”
她边说着边往嘴里扒了一口酿海盖,剩下的话就被堵在了嗓子了——
“这怎么这么好吃的!筱筱,小姜这是怎么做的?”
秦筱筱得意地看着齐嫂,刚才齐嫂拿起一个酿海盖想尝的时候,又说了这些话,她可是一直憋着没吱声,就等着看齐嫂这反应呢!
“大姨,您不知道吧,这酿海盖不仅对油温有要求,还得炸两遍才有一种酥脆的口感。您得配着这姜醋汁儿吃,就更好吃了。醋可是我从家里拿来的,微微说就得配这种醋,入口有微微的回甜才行。”
齐嫂听完,迫不及待地又往自己的小碟子里倒了点醋,把剩下的酿海盖就着醋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