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的岁月

那段时间，日子过得出奇得慢，慢到度秒如年。

等航运解禁，云天第一时间飞去弗里敦。这个本就贫穷落后的小城，经此一难，更显得破败。尽管，泥污已然清理，但城市的重建仍在继续，到处可见施工的围栏。

上次云天短暂落脚的小旅馆，如今只剩残垣断壁。远处，刚刚竣工的跨海大桥，却屹立不倒。

桥还在，寻欢人呢？

灾难发生时，施工地有二十余名工人掩埋在洪流中，仅有五人获救。这些人事后回忆说，寻欢当时好像不在工地上。

寻欢通勤的小车，在施工地三公里外，被挖掘出来时，像个被压瘪的玩具模型。

车厢内并没有人。这消息，使得云天心里仍存着希望。

但他以个人名义，接连在当地发起三次搜寻，皆是一无所获。现实无情，希望渺茫。

接下来的数年，他每年都会来弗里敦一趟，呆上一个月，在建成的桥上漫无目的地走来走去，想象人群中突然出现寻欢的身影。

返程鹭岛后，生活还在继续，世界依旧热闹喧哗。可云天经常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仿佛鹭岛变成了静谧的空岛。

但凡有空，云天就对着手心痴痴地看，仿佛能看到手心里漂浮着的，寻欢手写的LOVE。

如果寻欢还活着的，怎么可能忍心抛下他，抛下小叔白石，还有那个莫名降生的孩子霍满？

云天已经作了最坏的打算，却又固执地坚信寻欢仍活着，跟小叔一样。

小叔自打知道了寻欢的遭遇，一度很淡然，每天照样在茶园里抱着霍满，喂奶换尿布的动作十分熟练，把霍满养得白胖白胖。

他说我不信寻欢死了，这孩子19岁时失踪，寻遍全国找不到，现在也能失踪到全球找不到。

该回来的时候，寻欢会回来的，就像那次一样。

寻欢的导师伊桑来找过一次小叔。当时云天也在，外国佬头发大半斑白，说要补偿寻欢。小叔倔强地拒绝。

后来，小叔收到一个链接，打开是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的线上毕业仪式。疫情缘故，很多国内留学生都通过这种线上方式毕业。寻欢离校这么多年后，在伊桑的再三要求下，学校为他颁发了毕业证和学位证。

纸质证书漂洋过海，送到云天手中，代为保存。

寻欢的毕业，来得这般迟。他本人也不知情，而且很有可能也并不在乎。

疫情，犹如一记重拳，打在公司业务的胸口。生产停摆，员工居家隔离，费用支出却一分不少。对外出口的业务量，直接降到冰点，大把员工需要转岗或协商解除。

于是，各种方案会，沟通会，定调执行，忙得云天人仰马翻。等疫情稍稳定些，这一年已过去大半。

而他闲下来后，竟然发现自己在公司呆了大半天，在夕阳中走出大门，却记不得今天到底做了什么事，作了什么决策，批示了什么流程。

一切都很正常。除了太空旷了。该死的空旷。

当云天意识到自己出了问题，是雷霆坚持让他休息一段时间，再来公司。

他去找了王中王。已经有段时间没找他，他在咨询室里接待客人。

送人出门时，见到云天，就对门口的阿福说：“让下一位客人，稍等一刻钟。”

王中王听了他的心事，只说了句——唯有时间可以治愈。

同样如他这般颓废的，还有常歌。好景羊水栓塞过世，留下一个幼女。当时常歌在病房里哭得惊天动地，看得云天和贤臣不落忍。

之后，常歌仿佛一夜成熟。

他投拍的《杀人医院》小火，主题曲成流行金曲。同年，参加亚洲慈善晚宴，献唱伤心情歌《逝去的小公主》，把情伤的风浪刮到全亚洲，赚足了眼泪，火出了天际。

个人境遇的飞升与内心无比的伤痛，形成巨大的撕裂感。

该有的，常歌现在都有了。钱，名望，粉丝。

唯独没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好景和寻欢。

他给幼女取名常颜欢，颜好景的颜，寻欢的欢。

因为常歌工作繁忙，颜欢都由外婆颜彩带。

颜彩，在好景生前与宋家决裂，毅然与宋铠分手，净身出户。她是个唯爱至上的女人，当时爱上宋铠，即便他仍陷在名存实亡的婚姻里，还是毅然决然放弃学业，跟着他，剩下好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