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找到东西后,你们还要在这栋楼里留宿一晚。
你们所攀登过的山路远超这座山的实际高度,而且沼泽又不是说你们通过一次后就会自动消失,返程还要走。这么一算还需要一到两天的时间。
他们把帐篷支到了走廊上,那里的天花板完好,只在墙根长满了青苔,雨水还没顺着淌过去。
不到五点钟的时候,你钻进睡袋短暂地睡了一觉。
【入梦】也是无形之术修习的重要环节,灵魂将在梦中前往漫宿的不同地方,获取启示和知识。
所以你说自己睡觉的时候,有九成以上的情况不是真的在休息,而是灵魂前往了漫宿。
这次也一样,你在梦中前往了【纯白之门】。
这扇门位于漫宿比较靠下的位置,进入条件没有那么苛刻,不需要打碎镜子或是某位囚徒的鲜血。前往纯白之门的通路上涌动着无数亡者,只要你一枚【健康】来抵挡死亡带来的冷意。
你穿过纯白之门。
这扇门是与【冬】息息相关的,那象征着沉默、铭记与落雪的准则。
每当你经由此门踏入漫宿后,你的声音都会留在门外。
在这扇位于漫宿边缘的门后,你找到了一栋以蓝色丝绸装饰着的小屋,那里的女主人名叫特蕾莎。
你们并非第一次见面。
特蕾莎像往常那样邀请你在坐垫上坐下,递给你一杯梦境之酒,而后你们开始谈天说地。
特蕾莎是漫宿居民,她并非经由【纯白之门】进入漫宿,所以她仍然保有自己的声音,能够正常说话。
特蕾莎声称她自己是长生者,实际她的力量远强于此。在倾听她的过程中,你总能得到些有用的东西。
有时候,特蕾莎会告诉你一点对付防剿局的窍门。
防剿局也到她这里来,他们希望特蕾莎成为他们的盟友,但总被拒绝。
因为防剿局曾迫害过特蕾莎的恋人,克里斯托弗·伊利奥波里——《夜游漫记》系列的作者。这套书有时被称为「唯一能读懂的密教典籍」,即使以你挑剔的目光来看,也不得不承认这书文笔精妙,富有趣味。
今天你的运气不太好,在短暂的开场白后,话题滑向了怀念过去。
“有人陪伴真好,”特蕾莎向你倾吐。
她好像握住了你的手、又好像没有。这些细节在你梦醒后都变得十分模糊,它们全被后续接踵而来的言辞淹没了。
“我仍然十分怀念我的克里斯托弗,十年了!十年……但是还不够,我们无法一起成为长生者,至少不能在触碰着彼此之时。”
特蕾莎有一头(在你那个年代)非常时髦的短发,和松田阵平一样总是戴着墨镜。但此刻她黯然神伤,郁郁之情即使隔着副墨镜也清晰地传达出来。
你:“……”
说实话,你对她的爱情故事不感兴趣。
不光是她,你对任何人的爱情故事都没兴趣。包括马提亚斯与紫晶成虫、迦腻色伽和他的倒霉爱人洛克,甚至是白日铸炉与骄阳。
最近这种无聊爱情故事在你身边的出现频率有点高……
换个角度想,是不是这两天其他书读少了?
你暗自思忖,却丝毫没将不耐的情绪表现出来。
一方面是你不能说话。另一方面,尽管特蕾莎声称自己是长生者,但她的力量远在此之上。你打算之后将她召唤出来,好填充飞升仪式上的【助手】位置。
随着特蕾莎的讲述,你配合地变换表情,让倾诉者充分感受到你在认真倾听——这也是从信徒身上学到的技巧,一部分实践在了特蕾莎身上。
萩原的聆听会伴随着轻柔的言语关怀,但纯白之门内你无法开口,更多地还是在模仿诸伏景光。
你清楚自己没学会精髓,导致有点副作用。
漫长的倾诉后,特蕾莎像对小孩子那样温柔地问你:“亲爱的,你知道一个男性长生者和一个女性长生者睡在一起会发生什么吗?”
你:“……”
啊?
“也许你不知道、……但愿你不知道,”特蕾莎似乎是叹了口气,自顾自地继续说,“以防万一,我是不会告诉你的。不过作为替代,我会给你一份小小的礼物。”
【入梦:踏入纯白之门】
【你获得一张「灵感」】
【灵感:我的情绪比往常更为高昂。有些事物我永远不会理解,因而永远那么珍贵。如今我离它们更近了一点。[研究此卡可以获得「激情」。如不使用,此卡将在一段时间后消失]】
……
你自睡梦中醒来。
四周黑暗,寂静无声,你却觉得胸中涌荡着一股激情。它使你的感觉更为细腻,你回忆起了许多你从不在意过的东西,你想要微笑,想要流泪……
你不是那么喜欢【灵感】。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许多只有文字形态的描述开始对现实产生影响。
尽管灵感不会像【恐惧】、【入迷】之类的卡片杀死你,但带着一张这种卡就像重流感时的塞鼻,有种微妙的不舒服。
而且这次,你又没拿到【当局欠下的人情】。
你在黑暗中等待情绪平复,然后爬出睡袋,找到手电筒后从帐篷里出去了。
走廊一片漆黑,其他几个帐篷在黑暗中显出模糊的影子。你用手电筒照了照,果然一个人也没有,不过行李都还在。
你取出手机,信号显示圈外,时间是晚上11点54分。
倒是可以继续睡觉,但你不想那么快地再去见特蕾莎,就决定也在这栋楼里转转。
于是你带着手电筒出门了。
这栋楼大概有三四层的样子,供电系统看起来都是上个世纪的,早就不能用了。路过楼梯时你向下看了一眼,黑洞洞的,看不见尽头。
你没从楼梯下去,继续往前走。
夜雨渐大,偶有闪电将房间照得亮如白昼,而后是惊雷声在空荡荡的走廊回响。
你回到下午那间存在暗门的藏书室。
由于门轴腐朽,这间藏书室的门无法关闭。只要站在门口,就能看见墙壁中央挂着一幅巨大的肖像画。
那幅画上是个和蔼的男人,深色皮肤,没有头发与眉毛。他的眼睛明亮异常,但还不如你。
画框下方贴有相关信息。在那张发黄卷曲的纸上,签名与完成日期已经模糊不清,只有名字还完好。
肖像画题为《不要在意我》,挂的方向正对着暗门。下午你忙于在书架上挑拣的时候,这幅画就用仁慈的微笑注视着你们。
这会儿你有闲心仔细研究这幅画,看完觉得上面画的八成是个【铸】相的天命之人。
任何欲望卡在升到高等级之后,都会使无形之术的学徒变得不再那么像人。
就如你的【灯】,当欲望卡达到6级的时候,你的双眼将会彻底失去人类的色泽。你的骨头会变得酥软,皮肤变得松驰——你记得那时导师能将他虎口处的皮肤拉到小指关节。
而【铸】相,你了解不多,只听说会失去所有的毛发。
当年斯宾塞逮捕那个【铸】相之人时,周围邻居都以为那是个怪物:那人的身体没有一根毛发,浑身布满伤疤,四肢难以弯曲。
这也是他后期不再出现于人前的主要原因。
所以你也得做完全准备。
站在画前,你仰头对着肖像上那双男人的眼睛微微出神。
大概是你太专注了,你开始逐渐能从雨声与惊雷中分辨出人类说话的声音。
你关上手电筒,循着那股窃窃私语的细线往前走,在一个离得很远的书架,你看到了正在交谈的一之濑和松田阵平。
他们两人的脸色都算不上好,配合时不时亮起的惊雷,让你想起不知什么时候看过的电影片段。总觉得他们中间会有人突然抽出一把刀来、把另一个人捅上十几下。
好了,想象结束。
“晚上好。”
你默默拧亮手电筒,同时出声问候。
他们两个不知道怎么回事,反应很奇怪。松田阵平回头的速度比往常快了两倍不止,你都有点担心他会把墨镜甩飞……为什么晚上还在戴?
“……你走路怎么没有声音、?”
看清你的脸后,松田阵平慢了几拍才回答你。他招手示意你过去站到他的位置,他自己则走到书架外面张望了一下。
确认你后面没有其他人跟来后,他才回来,并让你把手电筒关掉。
你照做了。
收好手电筒你才发现,一之濑全身僵硬,刚才甚至都没转头看你,仔细看的话,她垂在两侧的手抖个不停。
你捧起她的脸,等她看向你后才柔声问:“亲爱的,怎么了?”
一之濑奏看着你,嘴巴张了张,没发出声音,反而是滚下两行泪来。她长相甜美,哭起来也显得可怜。于是你轻轻拥抱了她,用手慢慢梳理着她栗子色的短发。
一之濑小声地哭了起来,你抱着她,问:“究竟怎么了呢?”
“她被你吓到了。”
松田阵平替她回答完,语气里又带了几分怀疑问你:“你难道不是故意的?”
你对他眨了眨眼睛,没说话。
一之濑在进这个房间时就被吓一次了。
下午你睡着后,其他人陆续分散在这栋大楼里,开始独自调查。他们总觉得还有能找到其他东西的地方。
松田阵平和一之濑在走廊上碰见后,两人要找个隐秘谈话的地方,结果就近找了这里。
一之濑进来的时机不巧,当时正好有闪电照亮了整个藏书室。那幅巨大的肖像画如同是活过来一样,一之濑脸色白了好一阵。
“原来是这样,”你更放轻了动作,伸手去取纸巾来给她擦眼泪,同时问:“那么,你们两个想要谈的事是什么事呢?”
松田阵平看了你一会儿,等你回望过去,他才说:“我们认为,对面可能有、……”
他用一种含混不清的方式向你表达了「内鬼」、「叛徒」或者说「卧底」的意思,你感到很疑惑,对他比了个OK的手势:
“你是说这个人吗?”
你的意思是那个圈圈,「零」。
降谷零本来就是卧底啊?
“……不是。”面对你的困惑,松田阵平少见地被噎了一下,不得不进一步解释:“我是说、还有……他们本来就有的、能明白吗?”
“我明白了,”你点点头,表示自己懂了:“的确还有,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