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鸣沙山战后三个月。
闻人珄在自家公司谋了职位,上班同时,还预备考个研究生,有利未来发展。
这天傍晚,他从公司开车回家,刚将车子开进小区,便接到了姜邪的电话。
闻人珄将车子停到路边,接通电话:“姜邪。”
“巫主,近来可好?”姜邪在对面笑着问。
“嗯。”闻人珄应道,“挺好的。从鸣沙山找回魂根以后,我的刑火越来越稳定了。”
“而且你还受了神光。”姜邪啧啧,“天神临世!真遗憾,我那时候都没看到。”
“我和长老们讨论过几回,虽然没有确定的断论,但我们都觉得,那神光了不起,不仅有强大的力量,还有延年益寿的效用。”姜邪说,“你的寿命肯定不同常人,起码活个几百来年没有问题。”
姜邪:“阿错哥哥献祭以后,受神光复活,不知道还能不能长生不死,但肯定也比常人寿命要久。”
姜邪:“你俩要是都活个成百上千年的,不如来我们神农啊。”
“那以后再说。”闻人珄笑起来,“不过如果真能活那么久不老,我们俩还怎么在人类社会混呐?我在这还有亲人朋友,不会被当成怪物吗?”
“这没关系。”姜邪说,“我最近在研究整容术,大不了帮你们易容一下,弄成两个帅大叔、帅老头呗。”
闻人珄眉梢一挑,突然语气微扬,颇有打趣地问:“神农族长什么时候对整容有兴趣了?”
“就......就随便玩玩嘛。”姜邪声音小了些。
“哦。”闻人珄眉眼带笑,嘴贱道,“那宋妄除了蠢一点,丑得要命,其余倒是还凑合。”
“蠢的话,可以好好修炼。丑,整个容就行。”闻人珄摆出一套为难语气,“不过他要是变俊了,是不是就压不住尸气,没办法走脚了?违背师门......宋三省那老疯子还不得蹦起来宰了他?”
“哎呀,你烦死了!”姜邪恼怒地嚷嚷,“我才不是因为他!我才不是!”
“好,不是。”闻人珄含笑,没再杵捣少女心思。
“真烦死了。”姜邪叹口气——烦死宋妄那张丑脸了。
“对了。”姜邪顿了顿,故意转移话题道,“你说闻人靖坤,真死了吗?他跳了深渊......不会再出来了吧?”
“他死了。”闻人珄说。
他突然沉默。
姜邪有一会儿没听见他说话,便问:“你怎么不说话了?”
“我就是在想。”闻人珄靠在椅背上,透过车窗,看对面的花坛——花草丰茂,是个好季节。
闻人珄:“他害过弘洲,害过我父母,但唯独没有直接伤害我姐。”
声音低落几分:“去鸣沙山前,我姐怀孕了。他对付我姐更容易。孕妇只要受到点惊吓,就会影响胎儿。”
闻人珄轻叹道:“但是他没有。”
闻人珄想起了闻人英洵,以及闻人靖坤那一身不染煞气,不沾尘埃的白色丧衣。
世上黑白没有泾渭分明,最伟大的牺牲包藏私心,最肮脏的罪恶掺杂圣洁。
人性便是这人间最大的谜。
“你就别想那么多了。”姜邪说道,“反正现在一切都好,不就行了。”
闻人珄笑笑:“对。活得潇洒,才能快/活。”
“不过......那鸣沙山那大印......”姜邪顿了顿,“真的不会再出事了吧?”
闻人珄想了会儿,语气平淡:“世上总有怨念,便总有屠神。”
他又说:“世上总有善念,便总有火凤丹乌。”
对面的姜邪“呿”了声:“你们大人物说话就是讨厌。一套一套的。”
她调侃说:“自从你拿回魂根,恢复上辈子的记忆,我就觉得你更难搞了。”
“是吗?”闻人珄又笑。
“是啊。”姜邪大声说,“精得像个猴儿一样。”
闻人珄:“猴儿不好看,我才不是。”
姜邪:“......”
姜邪默了默:“行了,不跟你贫了。我就是想告诉你,阿错哥哥今天回去。算算时间,现在他应该到你家门口了。”
闻人珄垂下眼睛:“阿错的身体已经没事了?”
“本来就没什么事。但献祭耗了他许多元气,他去鸣沙山之前,身子也一直没有养好,就算受了神光复活,也要好生将养。”姜邪压小声音道,“你可别欺负他啊。”
“我才不舍得。”闻人珄挂断电话。
他坐在车里跑了片刻神儿,才重新发动车子,将车开进地下车库。
把车泊进车位,闻人珄没有立即下车,而是打开车前兜,从里面拿出了一封信。
这封信是鸣沙山一战后,闻人晓眠塞给他的。晓眠说,这是张错托她送的,要等一切尘埃落定,再给他看。
当时闻人珄就明白,这大概是“遗书”那类东西。是张错献祭以后,才敢对他说的话。
闻人珄打开信封,小心地将信纸展开。
张错的字是他上辈子亲手教的,写得很漂亮。不过没有他的字洒脱,反而有些一板一眼的认真。
闻人珄指尖触摸那笔划墨痕——
先生,我想跟你说一声抱歉。不论是七十年前那天晚上,还是如今。
我为我的卑劣道歉。我有罪孽。恳求你原谅。
我生来低贱,不配大义。为你死去,是我至高无上的荣耀。
谢谢你,带我来人间走过这两生。我很爱你。甘之如饴。
不想你忘记我,但不忍你总记得我。慢慢地忘了我吧。慢一点,再慢一点。这是我最后的私心。恳求你宽容。
。
闻人珄将信件叠好,重新装回信封。他把信撇到副驾驶上,仰起头,揉了揉干涩的眼皮。
——早有预谋的离别,伤人最痛。
“酸话。”闻人珄低骂道,“就是个混蛋。”
他又在车里坐了很久,坐到一双腿都麻了,才开门下车,往家里走。
张错果然就在他家门口。
还是闹那副倒霉洋相。
凭张错的本事,进门轻而易举,但他非得蹲在门口,像只没人要的小狗,仰起头,红着眼眶巴望你。
闻人珄走到张错跟前,低头与他对视。
“先生......”张错伸出手,抓住闻人珄衣角。
闻人珄脸上没几分表情,淡淡地说:“你是不是又要问我,还要不要你?”
张错愣了下,松开闻人珄的衣角,站起身:“先生。”
他瓮声瓮气地说:“我没想、那么问。”
“那你想问什么?”闻人珄双手抱胸看着他。
“我......”张错低头,抿了抿唇,“一个月了。你都没有、去神农、看我......”
闻人珄突然上前一步,掐着张错的下巴,擡起他的脸。
他盯张错这低眉耷拉眼的小模样看了会儿:“真别说,你这副惹人怜的样子,我是真受不了......”
闻人珄忽然叹口气,他放开张错,擦过张错肩膀,掏出钥匙开门。
门一打开,黑莲花和白娘子两只孽畜便双双拱出脑袋,闻人珄挑起眉梢,冷冷扫它们两眼刀,两只孽畜脖颈一缩,立马腚碰腚,各自找个角落昧着。
闻人珄心情极差,连两团毛球都能感觉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