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里的空气很难闻,冷气混合着从厕所冒出来的消毒水和臭气,像是难闻的肥皂塞进嘴里硬逼着人吃。我吸了吸鼻子,想着为什么楼道里明明有暖气,却还是这么冷呢?
董媛终于开了口,在这难闻的空气中,她说:“好难闻这味道。”
我点点头表示同意,干脆靠在墙上闭住眼睛休息一会儿。整天乘着星星上学,就着星星放学,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不如趁罚站这这空当,睡一觉比较好。
“墙脏。”随着小小的声音,背后有什么温暖的东西垫了一下,有点硌得慌,但是对腰酸背痛的我而言,反而又舒服一些。
“陈煜。”她开口叫我。
“嗯。”我闭着眼睛,头靠在墙上。
“你不嫌这墙脏吗?”
“还好。”
“太脏了。”
她絮絮叨叨的墙脏不脏实在叫人厌烦,我直起身子,往左挪几步,离开她的手。
有力的手抓住了我的校服。
我睁开眼睛,看着她。
董媛像是拙劣漫画家画的人物,每一处都显着潦草和僵硬,脸上的肌肉永远都是错乱的,反应永远都是不对的。
她松开了手。
我挪开一步,靠着墙,闭住了眼睛。
隐隐约约,她好似靠近了过来。
“都是假的对吧。”
“嗯。”我嘴上这样敷衍着,却是想起,不会来的是那个男人吧。
“真的吗?”
“嗯?什么真的?”我有些敷衍不下去,睁开眼睛看着董媛,“你说的什么真的假的。”
她低头不直视我,手指扣紧墙壁。
“就她们传得那些……”
我突然想起苏放的话,吓得几乎要跳起来,忙忙摆手,“不是,你可别误会。”
不在乎这种莫名其妙的谣言也不代表这是真的呀。
“你别多想。”我再次重复。
“那你不喜欢我是吗?”
我疯狂点头,生怕吓到董媛或者给她什么不好的错觉。
但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好像说是,也不对,说不是,也不对。
低头想了想,自从认识董媛之后,这样的问题听到了许多次,被问到了许多次。
董媛好像很在乎别人的看法一样。
仔细思考,我又为自己找补了一些。
“也不是不喜欢,只是女生之间的喜欢,就像喜欢苏放一样喜欢你。”
她木木的表情让我看不出是快乐还是悲伤,也看不出我的回答是否能让她满意。
我则是看着她,用力地看着她,希望她能从我的眼睛里,看到我的真诚,看到这是我的真心话。
她突然笑了起来,用手捂着嘴巴弯着腰笑起来。
突然间她正色道:“我跟老师说了,说是因为王粲说我们是一对儿,说王粲自己的弟弟要结婚了,要生孩子了,她爸妈这阵子重点都在王粲弟弟身上,所以王粲内心不平衡,所以她故意找茬的。”
她说得极快,没有喘气,连珠炮一样地说完之后大喘一口气。
“对不起,刚才我没有反应过来,所以没有去帮你。”
来不及我对上一句话有什么反应,她又快速地补充道。
说完之后,她又好像不需要我的反应一样,快速地转头看向空荡荡的楼梯。
“董媛。”我叫她。
在高三这个快节奏的,学习弥漫到每一分每一秒的日子里,我从未想过我要遇到什么新朋友。除了苏放,其他人不过都是萍水相逢,是高三毕业之后就永远不见,就像这个城镇的味道一样,最好永远消失不见。
与董媛走到这个地步,实在是我没有想到的。
我可以用很多词汇来形容我身边的人,苏放如太阳般热烈开朗,张淼是明朗的晴天,王粲是沉静的湖水……种种种种,如同写作文一样形容。可是唯有董媛,是我捉摸不透的,不懂她是什么样子的,她好像是秋天早晨抓不住的雾气,像是夏日晚风里稍纵即逝的凉爽。
而我今天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词汇,来形容她。
想告诉她,你知不知道,你很像一个麻花,而且是咸麻花,是放在市场上卖不出去的那种,因为大多数人都喜欢吃甜的。
拧巴,像是面对一道难解的导数大题。
可是她转过头来,眼圈红红的,湿漉漉的,等着我说话。
在冷空气里,在冷得让人思维发麻的下午,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我突然想到。
她自己也一定是知道的吧,知道她像麻花一样拧巴,知道她像一道数学大题一样只想让人逃跑,像羊绒大衣上的雪一进屋全部化掉,想清理不知道从何入手。
她自以为的帮助在那一刻没有出手,之后无论再怎么挽救,也变得拙劣了。
“怎么了?”董媛问我,及其普通的一句话,不过是告诉我她在等我的下半句。
然而突如其来的一股暖流流遍全身,心却是狠狠地痛了一下。
就是那么一瞬间,短暂到以为只是我的幻觉。
我移开了眼神,没有办法再和她注视下去。
“没什么,光说是不行的,说出的话就是诺言。”
鬼使神差,奇怪的句子从我口中冒了出来。
我刚t想说我是开玩笑的,只是随便说说而已,董媛的手指已经缠绕上我的小指上。
“嗯嗯,”她说,“以后我会及时出手,一辈子站在你这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