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一亭的手比我的耳朵要凉,我不自觉眯了眯眼,一晃脑袋,把耳朵从他微凉的手指间抽出。
沈一亭蹭我腿,意思是他想坐下。我大度地让出一小块位子,他也一点不客气,懒散地坐下来,随后扭头盯着我的耳朵看。
我猜他可能想和我聊天,就试图把助听器取出来戴上,却突然被按住手。
沈一亭摇摇头,在手机备忘录里打字。
【树上有鸟,叫得太吵】
会作词作曲的人果然不一样,随便写出两句话都这么押韵。但我怎么可能会嫌鸟叫得吵呢,那酒吧我动辄就去一趟,可比这鸟叫要吵多了。
我想沈一亭明白这一点,但估摸着就是找个借口,让我不戴上助听器罢了。我比较笨,搞不懂他这样做的理由在哪。
但沈一亭没解答我的疑惑,反而是举起手,在手心里虚画了个问号,然后指了指我攥着的拳头。
我松开拳头,一枚助听器就露出来,我擡擡手,他点点头。
第一次觉得我的理解能力这么棒。沈一亭应该是想问,为什么不戴助听器。
我说:“不想。”
沈一亭接着把我的团耳机线拎起来晃了晃,朝我挑了个眉,又在手心打了个问号。
我笑了:“我装的,里面没音乐,我听不见。”
沈一亭在备忘录里打字,【我刚刚站在你后面和你打招呼,你都没反应,被我吓到了?】
我嘴角一撇,为自己正名,“那不至于,我胆子很大的。”
沈一亭又打,【那你哆嗦什么】
“痒。”我敷衍地说。
【你怕痒吗】
“还好。”我撒谎,其实我很怕痒,但是男人的面子不能丢。
【那以后我叫不动你,你不应我,我就搓你头】沈一亭狡猾地笑着,举给我看。
我心一颤,却故作镇定,斜着眼说:“随便你。”
沈一亭也笑了,低下头,但半天没打出什么东西。我瞥他的屏幕,看他一直删删改改。
这样聊天效率太低了,还是把助听器戴上吧。助听器塞进耳朵的一瞬间,我确实听到了树上的鸟叫,叽叽喳喳好几声。
沈一亭刚准备举起手机,动作到一半止住了,嘟嚷了声:“喔,戴上了。”
“这样聊天太慢了。”我说。
沈一亭恍然大悟,“原来你喜欢快一点。”
这话听起来怪怪的,但我觉得是多想了。我让他把备忘录上的话举给我看。
那上面写着,【你耳朵是完全听不见声音吗】
“也不是完完全全吧,比如雷电的声音我能听到一点,”我顿了顿,“你要是很大声在我耳边喊话,我也能听见一点,就一点点。”
“要多大声?”沈一亭问。
“很大声,”我说,“你可以试试看。”
说完,我就把头侧过一点,没戴助听器的那只耳朵正对着他。
哪知半天没听到沈一亭的动静,我转回头时他已经笑了几声。
“下次吧。”沈一亭往湖边瞟去几眼,我顺着他的视线往那边看,是先前就站在湖边的几个女生。
他想了想,“等周围都没人的时候再试试。”
“那你别试了。”我白了他一眼。
“没事,总有机会的。”沈一亭眨眨眼。
有机会个屁,想有机会还不是得我给你机会。
沈一亭沉默了会儿,突然说:“耳朵,你磕磕巴巴说话的样子真有趣。”
说我有点磕巴是有理的,毕竟听不见自己说话时,说长句容易磕巴。
可他拿这个取乐子就是他的不对了。
“你别想了,”我说,“沈一亭,我以后绝对都会戴着助听器和你说话。”
我撒完劲儿,就不和他讲话了。
[28]
沈一亭真没再找我搭话,好像在想事情,时不时举起手机扒拉几下。
而我面朝湖泊,还在回忆那段歌词和旋律,不由自主地哼出几句。
沈一亭听到了,他头也没擡,问:“你在哼什么歌?”
工作状态中,我懒得搭理任何人,只说“随口哼的”。
沈一亭转头看了我一眼,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树上的鸟飞走不叫了,周围有些安静。
沈一亭问我“想不想听歌”。我说“可以啊”,他很快外放一首曲子。
一首纯音乐,软软的,绵绵的,像春风秋叶,像Lulby,摇篮曲,给小宝宝听的那种。
莫名还挺好听。
这样静音式的聊天,似乎从来没有过。
我一直嫌弃我的耳朵听不到声音,很不方便。比如洗澡时,就真没办法听到门外的人在喊我。
但听不到也并不全然是一件坏事。
至少在我和沈一亭聊天的这几分钟里,我能好好端详他的脸,注意他神态的变化,这十分有趣。就像时间被无限拉长,四周无比寂静,却不孤寂,这是一种很奇妙的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