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以为自己控制得很好很好。是的,他本以为。
他的目光、笑容、衣饰,都没有任何挑剔。
他待人的态度,处理事情的方式方法,同过往之间,并没有任何改变。
他甚至是克制着身体难堪的反应,面无表情的以清洁的术法,将那不知是何时生出的痕迹清理了。
然后在下一瞬间。
在走出寝殿,在踏足到神明的目光之下。同一众的天使们打过招呼之际,他的脸上扬起温雅的,恍若面具一般的笑容。
隐隐然之间,他感觉自己似乎是生病了,坏了。但他的清醒与理智,却在阻止他去说明。
去向他信仰的神明,抑或是任何一个同伴和下属,寻求帮助。
他感受到了不可捉摸命运的靠近。
他的直觉在提醒着他,一旦暴露,那么他将要面临的,便是不可控制的......
不可控制的什么?
风险?后果?还是......
他说不上来。
只是切切实实的,他却又是暴露了的。
他差一点,只差那么一点点。便将所有的丑态,暴露在诸天使面前。叫他们看到和知晓,路西菲尔......
路西菲尔又如何再当得那光辉的名?
他的指尖在池壁上一点点扣紧,睫羽轻颤,双目中所见到的,俱是一片血红。
那本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时间段,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日子。
伴随了神明从沉睡中醒来,最初的欢喜和愉悦过去之后。一切同过往之间,其实并没有太多、太大的区别的。
他的笔尖在纸面上划过,处理过天国里的事务,批阅过公文,耳中听过米迦勒等的汇报。
然后在那某一瞬间,在那某一刻。他的目光停留在纸面上。
却只觉得原本熟悉的,经由他写下的字符,仿佛是在变得鲜红和诡谲。在一点点蠕动和“活”起来。
聚散组合,形成一幕幕黑暗血红的画面。
无尽的鲜血,在他的鼻翼间环绕。
他的身体,仿佛是在被未知的存在占据。
正在光明正大的,一点点将他侵占。
他耳际出现幻觉。他听到了再陌生且熟悉不过轻笑,充斥在他的耳,回荡在他的灵魂。
他眼角的余光......
他的眸光被黑暗所笼罩,再看不见分毫。
他的视觉,他的眼......
他的眼睛,看不见了。
他握着羽毛笔的指尖一点点握紧,几乎是控制不住的,想要喊出声来。想要以周身的力量席卷,做出质问,探查,甚至是反抗。
无人知晓,他早已经被心中的阴影和伤害侵蚀。在那天使的灵中,留下不可磨灭的痛楚和影响。
他跌落在黑暗的水流里,身处在一众天使们看不到的幻觉。
他并未从魔神带来的阴影和创伤里走出。甚至是因为那一段痛楚记忆的被抹去,而变得无所适从。
他不知晓他的敌人在何方,更不知晓,自己为何会如此,怎么会如此。
又如何能将自己救赎。
使自己直面黑暗,将自己从那痛苦的源头上解救。
他本以为自己可以伪装过去,隐忍过去,但......
便是在他即将暴露,即将控制不住之际的最后一刻,他化光离开。只留下风吹动过纸面,米迦勒等面面相觑。
“殿下他......”
路西菲尔他第一时间回到那寝殿之中,以最后的理智将层层阵法和禁制起了,将宫殿封锁。
然后几乎是跌跌撞撞的,跌落至那浴池之中。
将原本再是温暖舒适不过的水流,彻底凝固成冰凌。
但那样的温度与感觉,却并没有给他带来清醒和理智。反而是叫他内心里的火,越烧越旺。
几乎将他苦苦坚守的一切摧毁。
不,不可以。
他的身躯浸泡在冰水里,眸光涣散瞳孔一片茫然。
灿金的发丝在身后,在水面上散开。
指骨弯曲,指尖在池壁上扣紧。
只觉得有无所不在的黑暗将他席卷,将他......
将他怎样呢?
他仿佛是掉落到了,看不见光亮的深渊中。他的灵体与灵魂正在备受折磨,却始终无法逃脱。
他身后的翅羽张开,仿佛是垂死的、断翅的蝶。
自始至终不曾合拢,更不曾将他包裹。
他似乎是在害怕的。
害怕躲回羽翼之中,获得那短暂的安稳与安全。
又或者说不知从何时开始,那羽翼带给他的,便不再是庇护。而是......
是更深层次的痛楚和折磨。
他甚至不敢,不曾念诵过神明的名。害怕叫那醒来的,御座之上的神明,察觉到异样,感知到他的变化。
他想,会过去的。这一切,终究是会过去的。
他并不愿意,因此而屈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