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终被他弄笑了。
她别过脸,收拾好自己就去榻上,还未坐,就听:“怎么吃了就要坐的,走一走才好。”
“外头有了风,你在屋里走走也好。”
黛玉不肯动。
林铎过来,瞧了瞧她,皱眉。
“你这胳膊,哎,我捏了怕断了。”
原来是想拽她散步。
“怎么才肯动的?”他又道。
黛玉低头拿书:“你说话这会儿功夫,已经散了。”
“读书,行路。两者本就可以互补,互替。”
“我心里过了一遍书,已经散了。”
林铎听了这话也是服了。
又想着她吃的也不算多,一日不走便不走罢。
往日里她也是听劝的。
这么想着,他也往旁边一坐,调整神色:“阿姊,我是不是不太会哄你?”
“我方才想拽你,若弄伤了你…”
“纵是为你好,可也是无用的很。”
黛玉擡眼看他黯然的样子,脸色已经不再冷了,反带了些关切:“我同你玩闹一闹,哪里就到了这样的地步?”
“你总说我多思多虑,你这更甚!你我之间,你不哄我,我就不亲近你了?还是你哄了我,我就能不分是非黑白只听你的?”
“你说你哄不好我,可我自同你一处,是不是一日比一日欢喜?那比多少好听的话都来的真!”
林铎本来还是想装可怜逗黛玉不再冷脸,可黛玉这样说,他反倒觉得内疚了。
“阿姊,是我错了的。”
这话也是诚心。
黛玉听着,心里又软的不行了,推了茶过去:“喏。”
“昨晚如何,同我说说罢。”
林铎喝了茶,便将经过缓缓道来。
“我让令五跟令九带他们去了。”
“一来一回,也用不了多久。”
“人这么多,咱们不可能尽数带去京城,这几日,我便挑一些能用的,约莫一百个,带去京城庄子里。”
“剩下的,也不能留在江南,让他们分开,走陆路,去济州。”
“济州我那里有个带林子的庄子,勉强能藏住人。”
黛玉听了,略思索:“先前疏忽了这一点,这么多人,的确难藏。且谁知道他们有没有被盯着,需得分散分散再分散。”
“不然,就是你极大的祸事。”
“我原先倒是想过,就地弄一场祸事。只有死人才最让人放心。但人太多,尸体怎么造假?一把火烧了,都得烧七天七夜罢?”林铎道。
“至于盯着的人,盯着的最多就是扬州跟姑苏几个城的衙门里的人,甄家如今一门心思扑在了大皇子身上,难民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不会盯着了。”
“衙门里,现在是腾不出手来,不然迟早要解决掉他们。慈悲的,能给他们几两银子,让他们分散了定居村子,然后自己讨生活。那种想一了百了的,自有旁的法子。”
这些黛玉便不太懂了,只听着。
“如今他们已经都往姑苏来了,离着他们原来的家已经近了。”
“回去,回到面目全非又支离破碎的家,符合他们绝望又无力的生活。”
黛玉方知他的谋算。
却不料林铎笑着又道:“我本想着,他们回去,弄些尸体来,建一个乱葬岗,然后剩下的几个人离开融入人群中,也就不那么起眼了。”
“可我又改了主意。”
黛玉忍不住道:“每一步,其实都不是在你意料之内,可你能硬生生让一切意外都为你所用,你都能找到合适的方式去处置,甚至对你十分有利——这是你得天赋。”
林铎假装谦虚:“毕竟九死一生过的,没有掌控全局的能力,见招拆招才能死里逃生嘛。”
眼看着黛玉目露心疼,他立刻笑了:“当然了,我天赋异禀才是最主要的原因。”
黛玉气笑了:“不要脸。”
“阿姊自己夸的我,这会又说我不要脸。”
“我夸你那叫不遗寸长,你自己说便是不要脸。”
林铎无言以对,只能继续方才的话:“我只打算带三十几个进京,我如今手里最金贵的令字辈,二十一人,只剩了十九人,我不想再失去哪个了。”
“另有一批侍卫,弱了许多,只能跑个腿,助个威,不顶大用,人数也不算多,二十三个而已。”
“如此,我再带三十余个,凑合百人,也就够了。”
“剩下的里头,多数是年纪略大的——大也并不到四十岁,多数三十岁,然后还有一群小的,四五岁的。”
“让他们一路往南,去岭南之北。那里也有个三不管地界。”
黛玉听到这些小孩子要同去,不禁问道:“你方才不是说可以去济州——”
“我改主意了。就刚刚。”林铎坦然道。
黛玉心中吸了口气。
帝王心,深不可测。
难道其实是遗传?
“我也不用他们定居。日后,阿姊自然知道我的打算。”
林铎如此说了,黛玉也不追问。
“这事既了,也该谋划京城了。”他道。
“嗯,头一样,就是荣国公府,会以我们年幼,又无其他族人,接我们进府教养。”黛玉轻声道。
他俩这边说起,殊不知,远在京城,那边也正说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