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母鸡，能下蛋的。你大爷爷就怂恿你爷爷，说无论如何这次是要好好收拾我一顿。”

“我就藏在屋后柴火垛后面。等你爷爷找到我，我就那么直勾勾看着他，我才不害怕呢，我说不就是一只鸡，还值当地你来揍我。”

“你爷爷站那半天没憋出一句话，最后来了句，回家做饭！说完，你爷爷转身往回走，手背着，手里还拿着根小树枝子呢。”

奶奶说完，笑意浓浓，仿佛爷爷还在她眼前，而她还是躲在柴火垛后有人疼爱的小女人。

尘黛不记得爷爷了。

在众人的描述中，没有人见过他笑。

亲戚邻居们常跟尘黛尘屿讲。

“有一回，你表姐在屋里玩，正玩得好好的，看到你爷爷进大门，吓得藏在屋门后面不敢出来。他长得又高，身板绷直，脸上还老一副谁惹了他的气恼表情，谁不怕。”

但是奶奶说。

“你爷爷常坐在冲门口的那张沙发上，拧着身子从小茶几上夹菜。你就吃他的菜，喝他的茶，偷他的酒，从茶几下拖出痰盂，撒泡尿，再推进去。”尘黛就问：“那爷爷会生气，打我吗？”奶奶很惊讶，说：“怎么会呢，他很高兴。”

“都多少年了。”奶奶端起第二杯茶，把过往一笔勾销的喝下去。

“你看那枸杞，提溜八挂结得满满登登。”奶奶又道。

奶奶看着天井里的枸杞树，起身去拿簸篮，这是要去摘枸杞了。

尘黛也跟着过去，她摘了没几个，开始捏，两个指肚稍一用力，果肉、籽和着浆液从皮里挤出来，染得满指头红。

奶奶并不责备，对于东西，她自始是不吝啬的。

“去，拿几个放茶壶里。”奶奶道。

“没什么滋味啊。”尘黛喝一口枸杞茶，无聊道。

“本来就没什么味道。”

“那种这干嘛？”

“要不种什么？”

“奶奶，我妈说李明澈爸爸让人打了，李明澈说他爸说他是骑车掉沟里了，哪个是真话？”

“他爸说的他掉沟里了？”奶奶停下来问。

“对啊。”

“这是疼孩子呢，他不想让这么小的孩子就记仇。”

“那到底是让人打了，还是掉沟里了？”

“别人家的事，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别去找明澈乱说话。”

“我才不会乱说。”尘黛恼羞道，转而迁怒于围墙碎玻璃，“哎呀，晃着我的眼睛了。”

“现在太阳正照着呢，别去看。”

围墙顶端，插进去一圈玻璃酒瓶碎片，以防小偷翻墙，此刻在日光下折出无数碎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