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她奶奶说医生说是抑郁症，但她咬住牙觉得孩子一点问题也没有。”张美英站到奶奶门口道。

“她家里人不让说。”奶奶嘱咐。

“上学的时间不上学，满村里乱串，还不让说，谁又不知道呢。”张美英道。

“那她还上学吗？”尘黛继续骇怪。

“不知道，回来好几天了，也没人好意思问，反正她爸愁的见了人更没个笑脸了。”张美英道。

尘黛想起韩涛，书生木纳文静，现在剩沉默了。

“怎么会抑郁症？！这么小，她多大？有十岁吗？”尘黛问。

“十一二了吧。”奶奶算着时间道。

韩子涵一家很早搬到了城里，小卖部关了门，即便偶尔回渡东庄，也是从村中直插东边老屋，几年没有见过面了。

“你想想行了，她这么长短的时候。”张美英两个手分开，比划婴儿样子。“就丢给奶奶，这些年爸妈两个人在外面打工，好不容易决定回来，以为终于全家团圆可以过安生日子了。结果呢，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把婚离了。”

“韩涛他俩离婚了？”尘黛问。

“嗯。”张美英道。

“为什么？”

“各有各的说法，涵涵奶奶是骂儿媳妇，骂的咬牙切齿，怎么乱花钱、不关心人，又多么懒惰。”

尘黛想起涵涵妈妈，那个问《红楼梦》，重承诺的女人，云里雾绕缠着一个明确的自我。

但是韩涛呢？

“最后累的肯定是孩子。”毕淑正总结道。

三个人一阵沉默，又一个不知受多少难为才能长大的人生。

“吃饭吧，白菜炖的排骨，今年的白菜长的好，菜心很甜。”张美英道。

“有没有烤地瓜？”尘黛问。

“有，你爸特意去山里买的，沙地长出来的格外甜。你一打电话说回来，我就掐着点烤上了。”

饭后，尘黛出门倒垃圾，日光很好，晒的冬季里的渡东庄懒洋洋，比夏天还需要来一觉。

村里种地的，这时已收了农具，开始窝冬。

外出打工的皆是干一天活得一天的钱，自古也无假期概念。

所以，元旦的渡东庄与平时无二，此时的渡东庄更是寂静无人。

尘黛倒完垃圾，习惯性抬头望望远处趴着的连绵山，刚拿出手机准备拍照发给李明澈，看到韩子涵。

韩子涵从东西路口出来，进了西街，沿着路往南河方向走，背影已是少女的模样。

露露出来找尘黛，从家门口悠悠哒哒逛到街上，韩子涵转头看着它，两者对视几秒后，露露先试探性汪叫一声，尘黛还没来得及开口训止。

“闭嘴！滚！”韩子涵突然伸长脖子，引颈受戮般对着露露爆发出视死如归的吼骂，眼睛里毫无畏惧，只有仇恨，炸的西街颤栗。

“汪汪汪！”

“露露！”尘黛大声喊，张着嘴回叫的露露，转头看着尘黛。

尘黛赶紧往大门口走，同时听到张美英哐当开门声。

“安静！给我安静！滚！去死！”涵涵嘶吼，脖子青筋爆凸，散着的头发乱了一脸。

尘黛抱起露露，张美英跑出来站在门口。

“滚！都滚！为什么还不死！”

“去死啊！”

“真的要吵死了！统统都去死！”

张美英和尘黛愣在原地，心脏几乎停跳，嘴张了张，胳膊伸了伸，都不知道如何压住这股戾气。

韩子涵继续以“死”为主题的滔天咒骂，而后猝不及防猛地一转身，匆匆往前走，没几步，忽然蹲进路边枯草丛哇哇暴哭，哭到不能自已。

“烤了地瓜，流心的，要不要吃一块。”张美英走过去，轻轻道，声音就像她更年期最严重的时候。

韩子涵继续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