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七娘听到春杏的声音便立刻从书页里抬了头,见春杏手里拿着的正是柳十一昨晚给她戴上的面纱,心中暗道不好,立刻强作镇定道:“昨日翻了柜子瞧见的,瞧着好看便拿出来试了试,忘记收了。”
春杏哦了一声,便将那面纱折好收到了柜里。
“九姨娘在吗?”门外忽然传来声音。
春杏听到声音前去开了门,便见着前院的一个婢女正站在门口,她往里睨了一眼,便瞧见姚七娘正坐在小椅上,便同春杏道:“门房同我说,府外有个自称是九姨娘亲眷的人,称有急事要见九姨娘一面。”
亲眷?是谁?
姚七娘同春杏对视一眼便起了身,理了理裙摆,便对那婢女道:“我同你去瞧瞧。”
“既是如此,我也陪姨娘一同。”春杏道。
姚七娘摇了摇头道:“你在这里等着我便好。”
春杏自然是听从姚七娘嘱咐的。
姚七娘同那前院的婢女绕了几处游廊,便到了门口。她站在台阶上,便瞧着王府门前停着一辆牛车,牛车前头,一个少年正扶手背立在王府门前,他虽是穿着一身不新不旧的儒生袍,背却挺得极直。
姚七娘见着那背影,便知晓来人是谁,不由得甩袖冷哼一声道:“呦,我当是谁呢,原是‘阿弟’啊。”
她将阿弟二字咬的极重,而这来人,便是姚七娘父亲姚崇续弦姚卢氏的儿子。既说是姚卢氏的儿子,那便也与她姚家没半分关系,他是姚卢氏前夫的儿子。
说起,这个弟弟刚到姚家时还同她客客气气,只是日子久了,便越发不对付起来。她同他之间糟心事太多,但眼下姚七娘也懒得计较。
姚书回过头,见姚七娘站在台阶上,一身锦衣俏生生的模样,好似一朵花一般,那张清秀的脸上便添了几分厌恶之色,出声道:“果真是个贱货,父亲病重在家不能下地,你却在这里头锦衣玉食的过着日子。”
姚七娘冷哼一声。
她现在这般,还不是拜他母亲所赐,她便不信,那姚陆氏将她买给人贩子的事情,这姚书不知道。更甚者,那姚卢氏便是为了这姚书的学费,而将她发卖了的。
到她面前装什么孝子?
“我能锦衣玉食的过着,也是我的本事,你有本事,也同我这般。”
“靠卖弄**伺候男人,算什么本事。”姚书嘲讽。
“我如此,还不是拜你娘所赐。”姚七娘没有半分沮丧气恼,而是扬着下巴走下了阶梯,手中罗扇轻摇,走到了姚书身侧。
此时有风拂过,姚七娘身上的淡香随着风钻到了姚书的笔中,他皱了皱眉,却没有退开身子,甚至有些贪婪的嗅着那缕香气。
姚七娘自是没有注意到这点细节,摇着扇子上前问道:“你方才说父亲病了?”
姚书冷笑道:“我以为你这般悠哉自得,便不会过问父亲的事情了。”
“问不问是我的事,说不说是你的事。你问了,你不说便不说,若你没有其它要说的,我便走了。”姚七娘莲步轻移,说着便要转身离去,姚书一步上前,拽住了姚七娘的手腕道:“等等!”
“父亲病的很严重,你回去看看他……”他的语气仍是强硬的,只是比先头软了一些。
姚七娘回过身,甩开了姚书的手腕,厌恶的看了他一眼,随后将手收回袖子道:“他纵容你母亲这般害我,有什么资格做我的父亲?”
“父亲如何?母亲又如何了?”姚书的眉头皱成一个川字,他不明白姚七娘在说些什么。
姚七娘见他这般迟疑,心中便也明透了几分,笑出声来:“你母亲倒是个滴水不漏的,发卖了我,又在你们面前不知道编篡了什么来构陷我?你虽是你母亲的儿子,跟了我父亲的姓,便同他一般蠢了!”姚七娘恶狠狠讥讽道,丝毫没有给姚书面子。
“姚七娘你这个贱人!”姚书自是不堪这般侮辱,抬起手便想扇姚七娘一个巴掌。姚七娘站在原地没有动,只是盯着他的眼睛看,好似在说‘姚书,你有本事便打我试试!’。
姚书终究没有扇下这个巴掌,在即将触到姚七娘的脸时,他五指握拳又收回了袖中。
姚七娘勾唇一笑道:“若是你方才打在我脸上,你便是跪下来求我,我也不会跟你回去看父亲。”
“他到底是你父亲。”姚书沉默许久才开口道。
若我死了,你要同你父亲好好的——母亲的话,又在姚七娘的耳畔响起。最初的最初她也想同父亲好好的,可是自母亲死后,父亲便一蹶不振,整日酗酒,醉了酒便只知道责骂鞭打她。
后来的后来,那个曾经同母亲山盟海誓许下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父亲,不知道从哪里带来了个女人,指着她说以后便喊她母亲,再后来那女人又带回来一个孩子……
她如今才十六岁,可是这些记忆回忆起来,似乎便是很渺远的事情了。许是因为不想记起,许是因为无关紧要,这世间人人艰苦,她这点事情的确算不了什么。
可是,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明白,承诺和过往,都是可以一拂即离的尘埃,她应该对自己好一些,这样即便被辜负,至少她自己不会辜负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