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才是他的劫数。挣不脱,放不开,融入他的生命里头,像是瘾,他甘之如饴。
她想要的东西,他都愿意双手奉上。但唯有一件,他不会放手许她自由。
她三番两次出逃,他虽是恼极,但最后终究无法动怒。这一切都是他的错,是他不愿许她自由,是他不愿放手,既是如此,他有什么资格责怪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出逃?
再然后,她在大婚那日出逃。他没有想象到她决绝如斯,为了避开他的注意,选了这个日子。
姚七娘,好一个姚七娘!
他出城追赶,却遇到她同宁文昭身陷险境。他为她挡下的那一剑,看着她满脸泪水,他不由得想,这似乎是她第一次为他落泪。
他该开心么?
留下,留下,留下。他多想多想她心甘情愿的留下,他与她相处那么多时日,她真的对他没有半分感情么?
“你在害怕,七娘,你在害怕对我动心。”
他笃定她不可能没有半分动容。
而如她所料,话语出口的一瞬间,她的神情终究是松动了,似是惊慌,似是惶恐,她的眼神闪避。
“不是的。”她慌忙出声,却令他更加笃定。
果真,是动心了。
既是动心,那他便更加断然没有放手的理由了。
而她所不知道的是,他心中的唯一,其实已经早就许给她了。
他有很多很多的事情没有告诉她,以为在朝夕相处之中,她能够渐渐明白。他所要做的事,对世家的谋算,对大周局势的看法……若是告诉她,只是徒增她的烦恼,不如什么都不说,让她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安然便好。
可有些话不说,原来,就再也没有机会开口了。
在她坠入悬崖之下后的那三个年岁中,他无数次的懊悔自己为何就那般放手任她和程九疑前往陈留,他分明清楚,程九疑要做的是什么事情……终究是他自以为是,高估了自己柳十一。
若是她能够回来,他愿意放下自己的一切。她不想涉及的世家贵族,勾心斗角,那便全都抛下。
她为他跳了一曲巫舞之后,他曾问过她有什么愿望。
“我想寻处山明水秀的小城镇,过着衣食无忧,自给自足的日子。”她这样回答。
他其实已经默默的记下来,然后终有一日,要去实现她这个愿望。
可她却……
但幸而,在那三年时光之后,她又回到了他的身边。那个叫江意的女子,有着什么样的故事,其实他并不在意,可是她救了他的七娘这一事,已经足以令他对她千恩万谢。
这三年间发生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回到了他身边。
他紧紧的抱着她,心中暗暗发誓,再也不会将她放开,再也不会离开她的身边。
柳家的富贵荣华再也同他没有半分关系,他不会再为家族而活,待大周的改革完成之后,他便彻底抽身离去,和她归隐尘世,潇然于山水之中……
元熙十年,陈留城外,一处宁静的小宅院之中。
春光正好,烟霞灿然。
此时恰好是三月里的暖天,宅院中种了几重桃树,如今恰好开得正好,迎面有香风袭来,吹得人昏昏欲睡。
院中的栅栏内,缓缓走来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子。她身着雪青色的襦裙,脸上未施粉黛,两颊略微带了些绯红,束着妇人发髻。
出了门,她便抬眼看向栅栏之外,眼前桃红柳绿,迎风送暖,无不昭示这春天的宁静美好。而见着这场景,她也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温馨的记忆,面上露出了笑容来,像是这春天中最美的骄阳。
几只小麻雀叽叽喳喳的叫着,落到了庭院之中。
那女子刚上前几步,那些麻雀却又扑腾着翅膀飞开。
女子微微弯了唇角,又扶着花树,往门外看去,手却抚在微微隆起的小腹之上。
“七娘。”
暖融的曦光之下,有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悠悠缓缓,好似与春风一同,灌入耳中。
听到声音,她微讶的抬起头,几重花树之外,一个身着深灰色直裰,挽着白玉冠的男子正长身玉立,看向她回转而来的视线,便分花拂柳而来。
他眼中好似有脉脉春光,再多的寒霜冻雪,也都能被尽数消融。
姚七娘湿润了眼眶,朝着他走去。而那男子也穿过几重花枝,朝她走来,随后伸出双臂,将她纳入怀中。
花影压重门,疏帘铺淡月,好黄昏。二年三度负东君,归来也,著意过今春。
他长她十二度年华,春来夏往、秋收冬藏,而今隔十二度,他终是拥她入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