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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仇恨(2)(2/2)

“我留下来,”他认真地说:“是心甘情愿的。你别胡思乱想。”

“喔……抱歉。”“我留下来,是想照顾他们,没错,但更重要的是,我认为留下来,比回到山里,更能做点有意义的事。”

“先生是想重新回朝吗?”

“不。”他说:“我希望看着你,修成定疆大图。”

树生听得瞠目结舌。“我、我以为先生反对修图……”

“我说过了,上回我们一吵,我的想法被你改变很多。”他十分正经地说:“太一神的旨意很重要,但我们为何不想,努力生存于现世的人……他们的意志也很重要?”他神色黯淡:“我想,那些荒州人,也与我们禁族人一样,想要好好地在自己的故土上,过完本命。”

她想,先生真的是一个体贴的人,会把别人的痛苦与不幸拿来挂在心上的那种温柔的人。所以,之前若不靠酒、不靠烟,就会被自己的良心压垮、被起伏剧烈的木质逼到崩溃,甚至因此失手杀了人……“那……先生还要救济那些族人吗?”她问。

他笑。“很多事,都瞒不过你。”

她脸红。“那次,真的不好意思,我确实是偷听到的。”

“还是有其他族人在穰原,我仍必须替他们想点办法。山上的人,终究无法完全融入平地。”他说:“不过,我确实松了口气。虽不舍这位族人远行,但生死有命,死亡也算是为他从伤病的痛苦中解脱,他所需的救济因此可施惠于其他人,这样,也算不错的结果。”他虽这么说,但语调间还是藏不住憔悴、难过。看到族人落魄地死于异乡,遗体埋于凡俗的平地、而非他们视为圣土的高山上,怎么可能不想到自己?想自己的一生……也会这样凄惨地完结?

树生不会懂他内心的迂绕,但也知道这不是个开心的话题。

“来,吃菜。”倒是朝仁,自己先回神。他替树生挟了一窝醋拌水芹,说:“不说这些了。免得你吃不下。”

“我不会吃不下。”树生想让先生知道,她很乐意听他说话的。

“你还得长大。”他又给她拌了些碗豆粉。“多吃点,施术才不会那么吃力。”

她笑了笑。“监里的先生也跟我这么说过。”

“是,快快长大吧,做你想做的……”

朝仁本笑着这么说,可话音却渐渐弱了。

“先生?”树生发现他正瞠眼盯着她。

“你……”他顿了一下:“你饮过,长命血了吗?”

她摇头。

“你父亲,没给你饮过?”他再问。

“我只听他和别人说过。”她想起令她极不愉快的和叔父。他向父亲要了五十年的长命血。贪婪的家伙!“那,少司命,问过你吗?”

“问什么?先生。”

“问你,要不要饮祂的长命血。”他说得字字沉重。

树生呼吸一滞,好像若她答错,她与先生之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亲密与默契,就会毁于一旦。

她谨慎地答:“没有,先生。”

“没有就好。”他松了口气。然后,无言地吃着菜,吃了一阵。片刻,又问:“若终有一天,祂开口了……”

树生屏息地听。

“你会答应他吗?”

她眼神一茫,不知如何回答。

朝仁很有耐心地等。

“先生……”她想了很久,方怯怯地说:“我……不太知道。”她试着解释。“我看过我父亲两百年的生命,很长,很痛苦,很少快乐,让我觉得,活那么久,是很让人烦恼的事。可是……”她深吸口气,再说:“当他真的死了,真的离开我了,我才发现,死亡是那么恐怖的一件事。我恨不得,这个世界上不要有死亡。陛下赐人长命血,不就是要为大家破除这个恶梦吗?”

他静静地看着她。

先生的静让她惶惶然。她想,自己这凡人的观念,毕竟还是和身为禁族人的先生有一段差距吧。

“老实说……”朝仁开口。“收到那封信,我难过了,也害怕了。怕自己哪天也是这样死了。”他搁下筷箸,继续:“可是我从未想过,要去依靠长命血。”他注视她的眼神,忽然有了些怜悯。“抱歉,我刚刚不该让你为难。”

树生微怔。先生不对她失望吗?

“你还小,答不出这种问题。”他说:“我反对,并不全然是长命血有违天道。”

“那?”

“就像你刚刚说的,你父亲长达两百年的生命,没有多少快乐。”

“嗯……”

“所以,你不觉得,一直重复地活着,很……”他想了一会儿词汇。“虚无吗?”

“虚无?”父亲任疆图侯的最后数十年,没有一天笑过,那就是所谓的虚无吗?

他再说:“岁月的风景会改换,美好的事物会变质,世上没有任何一物是永恒。但,人性,不会变。”

树生轻轻皱着眉,听得似懂非懂。

他挪了坐姿,靠着椅背,又拿回了烟管填烟。“总之,若少司命问起你,”他刮完烟膏,看着她,说:“树生,你自己要会判断,不要被花言巧语还有恐惧迷惑。”

树生只能讷讷地应道:“是,我会努力思考的,先生。”

见她盘底是空,他顺手又替她布菜。“吃吧。”他含着烟嘴,说:“快快长大。”

虚无的人生啊。

树生走在回房的廊上,看着皎洁的月色,吃力地想着这词。

她知道父亲的生命过得不快乐,很痛苦。

难道这痛苦就是来自虚无吗?

但,什么是虚无呢?

每天重复看着同样的月色,就是虚无吗?

“但是,这样的月色,很美啊。”她自言自语。“每天看,也不错。”

她搔搔头。太费解了,最后索性不想了。

她回到书房,想再练个半时辰的刻。她点了灯,备了木料与刀,选了图录,回到案上,却发现上头摆了一只用铜锁栓紧的长盒。

她好奇地掂了掂盒子,想打开,铜锁紧。她摸了摸铜锁上的刻纹,心上赞叹了一下它的别致,便把盒子搁回桌上,等一会儿再问问侍女它的来历。

一搁,铜锁却啪地一声,撬开了。

那微开的盒缝,引诱着树生一探究竟。

盒里装的是一幅用黑银的锦罗织成裱衣的卷轴。

她拔开竹签,松了绳,摊开轴。

她咦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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