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说服自己──下手!
对,你要下手!念头也怂恿她。等他们散会,走出花街,你可就不知道要上哪儿去找这些人报仇喽!
敏猴似乎感受到她的不安,紧紧地抱着她的头。
她呼吸越来越急,就她自己听来,象是鼓风炉一样呼噜呼噜地吹。心跳也越来越快、越来越躁,彷彿是被鼓手猛捶重击的鼓声。
她侥幸地想,还好,这些声音就只有自己感受得到。若被底下那些人听到……
不料,就在这想法晃过脑际时──
尔穆月猛然一震。
抬头,瞠眼,不过一瞬,就抓出了她在风喉口上的位置。
但他竟没有叫喊。
他的表情,好像因认出了她而感到困惑、不可思议。
──不可能!她否认着。她躲在暗处,他怎么可能看得到她?
何况认出了又能怎样?!他就是蚀!他跟她的杀父仇人都是一伙的!他救她又如何?他就是蚀!就是蚀!她也不会放过他──
她死命地往仇恨钻,逼自己扔下方块。
可是,方块迟迟地抖在手上。
可恶!她急得快哭了。
她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发现她的,更不知道他此时正听着她难过的呼吸,为她忡忡地忧心着。
以致于他忽略了旁人。
“欸,穆月。”是普央最先看到尔穆月怪异的反应。“你在看什么啊?”
尔穆月赶紧回神,佯装:“没有。”
螫蝎马上觉出不对劲,顺着他方才的视线看去。
“有人!”他叫道。
动手!念头喊。
打了水的方块终究给扔了下去,还未落地,一只红头黑身、留有巨大虎齿虎爪的大犬如一阵疾风从风口里喷爆出来,往老易的位子扑去。
“马的!什么怪物?!”老易吓得一踢桌子,整个人往后翻倒在地,才没让大犬的爪牙糟蹋。
大犬没食到肉,心有不甘,又暴躁地往螫蝎送出一爪,螫蝎侧身闪过,上肢撑上桌,猛地旋身重踹犬头,庞然大犬竟给这区区一脚扭伤了脖颈,可见这脚力劲之重足有千钧,可同时却也更惹怒了飢饿的野兽。
“让开,我来!”普央扳开螫蝎,挺胸而出。大犬张开血盆大口,就往普央的头身咬去──
普央却是徒手徒脚就接住了大犬的双颚。
他开始用他浑厚的嗓音唱歌。
是以嘿唷嘿唷呼喝出的木遣调。
起先双方僵持不下。
可随着歌调的高亢雄壮,普央的力气逐渐占得上风。大犬不恋战,想退,整颗犬头却反被嵌得死紧,让牠痛苦地呜噎出声。
牠不行了!念头说:快!移动位置!再丢别的方块!
树生爬起身,钻到下一个风口。
就在野兽被活生生地扭断了颈子后,东处风口又扔出了两只方块。
普央还未歇气,一抹巨大的影子就朝他兜头压来。他回头一看,瞠目结舌──一头四角、皮毛如簑般刺人的大牛竟从天而降,把他死死地缚在地上。他正要开口唱调,大牛骤地开颚,露出满口暴刺的血牙,一股腥臭呛得他缓不过气,乱咳一阵。
老易上前要帮。他腰上系了三根约烛般长的棒子,分别是铜、铁与锡。只见他一手摸了铁棒,另一手摸了椅子,那木椅马上镀上一层铁光。螫蝎接力,用他那双怀有巨劲的双足一蹬,铁椅呼地飞向大牛。
大牛却冲天一吼,浑身一抖,抖出大片棕色飞刺,利刺之锐,削铁如泥地刺穿铁椅。铁椅落地,轰然巨响,可见这把椅子连里子都是实铁的。
老易与螫蝎来不及惊讶,正忙着躲这阵刺雨。
此时坐在角落的永无站了起来,面对要袭向他的刺雨,他只是眉目一皱,一股躁风就从他身旁冲撞出来,将飞刺碾如碎叶。
“永无!”普央喊道:“快帮我把这臭东西吹开啊!”
永无平静地看着狼狈地被压在地上的普央。
“喂!有点反应!”普央叫。
“不行。”永无淡淡地说:“我生不出气。”
“因为被压的不是他!”老易没好气地喊。
普央哇啦哇啦地乱吼一番,同时,另一边人马也在闹纷纷。
他们正被一头足有一人高、蓄有九尾的白毛狒纠缠。牠难以摆脱,不只是牠的双足双手翘着利爪,还有牠那九只长尾亦如曲蛇一般灵活巧动,比牠的手足更缠人。
牠一跃到地面上,嗅出威胁强弱,首先便拿官人开刀。官人看似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但身形轻巧,几个不缓不急的踏步进退便躲过白毛狒的爪牙。若真躲不过,他也仅是抬手一隔,用一股柔力将攻来的狒爪转向他处。而自始至终,他都挡在那少女的面前,反象是她的盾牌。
明城则与白毛狒的九尾缠斗,但态势明显下风而吃力,因为他对付的不仅是九条尾巴,更象是被九只手打缠着。好不容易他空出一手,勾到了烛台,他竟大剌剌地将手伸进火烛,让烛燃旺他的手,却不见他受灼苦的表情。他的手就如一把火炬,任他朝九尾挥打,九尾怕火,稍稍退缩一寸。明城趁机又点燃了一手,双手都是烈烈地烧着的火炬,却又极有分寸地任他掌握,而不延烧他处。
不料九尾阴险地朝他身下一探,套绳般地圈住他双足,猛地一拉,教他摔得四脚朝天。他不甘,赶紧从腰上的囊里掏出结成丸样的蔺草结。蔺草是用来做灯芯的易燃材料,被他手上的火种一点,成了颗颗沸扬的火球。
他用力地掷向九尾。
忽然白毛狒的背一耸,竟从毛里开阖出两窟洞。
“哇!这什么怪物!”明城嫌弃地叫着。
那两窟洞是白毛狒的另一双眼睛,就长在背上。
白毛狒自然轻松地躲开火球。
厅里滚上火球,漫起了黑烟。螫蝎紧张地使唤那少女:“快扑火,别把屋子烧了!”说着,继续躲着刺雨。
少女歪了歪嘴,不甘不愿地拿来茶水浇火。
风口又扔出了一只方块,蹦出的是一只长了四足的蛇,蛇头却生角,开嘴亦是满口利牙血齿,沿墙爬动的模样就如蜥虫一般利落。
少女一见咕溜溜的家伙朝她快速蠕来,吓得花容失色──
官人听见少女惨叫,连忙回身护她,却忽略了自身,给白毛狒的利爪划开了手臂,爪都镶进了肉里,再用力一扯,整只手臂都扯下了。
一股股腐败的黑血从口子上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