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跑,奋力地跑,想找到安全稳靠的岸。
忽然,他看到前方有昏黄的光,光中突出一口崖角,崖上有人,那人转过身,静幽幽地看着他。
是奴,是他的奴。
“奴──”他扯着嗓大喊。
她朝他伸手,伸出那白净如脂莲的手,想救他,想拉他上岸。
却有一只跃得更高更远的鬼头鱼,跳上了岸,一口就吃了肃奴那双美丽的手。接着,一只又一只,一只又一只,全跳上去黏咬住肃奴。那孩子受不住那扯咬的重量,被剥了一半的身子下去,剩下的半边任鬼头鱼啄,当她坠下黑水时,肃离看到的──
只剩下一具白骨。
他疯狂吼叫──
他猛地睁眼,皮肤的裂痛撕扯让他僵弓着身体,动弹不得。他知道病又发了,伸手想拿床头的烟盒、烟管,可手肘关节干得如同被曝晒过的柴,伸不长、举不直。他咬牙起身,龟裂的皮肤紧紧地裹着身体每处关节,区区一个翻身动作都难如登天。
他好不容易拿到烟,填了管,打了火摺,狼狈猴急地吸吐。
可这次,随着体痛的趋缓,伴随而来的是如倮身入冰窖的彻寒。寒得他的指都麻木了,握不紧烟管,铿锵一声,烟管摔在床下。
这寒像针、像刀,在钻他身上每一处汗孔,在片他体内每一分骨髓。
他用力地抱着自己的身体,猛烈颤抖,逼身子快点热起来。
再不暖起来,他觉得自己会死。
他用燥热,来抵抗这彻骨的冻寒。当身体的痛逐步褪去,他累得连心都疲乏,糟糕的是,却也没了睡意,根本睡不下。
他吃力地撇头,面向窗外,看到天光微亮。
“奴……”他喃喃地叫着。“奴啊……”
他的意识慢慢清晰。鬼头鱼不是现实,用情欲拨弄他的肃奴也不是真实,他真正要面对的日子是,肃奴用接下福环的动作,间接拒绝了他对她倾诉的心意,还有他想保护她的强烈意念。
那种落空的虚无滋味,更甚被鬼头鱼喫咬的恐惧。
他喘口气,勉强下床,出了房门,往肃奴的房间走去。天才蒙蒙亮,土楼上下仍是一派眠睡的宁静。
他想敲肃奴的门。但他想起昨晚──他想进去看她,她却拒绝,把门锁上。
他甚至哑着声,求她开门。
她只低低地说:“大哥应该戴上欲戒。”
他不知道这是认份,还是在生他的气。他希望是生气,他可以任她捶打、责骂,用虐待自己来消她的气。这至少代表着,肃奴是在乎他的。
就是不要这么淡然,淡然得让他感到绝望。
他想再问一次。
他不敲门,轻轻地去推,门咿呀一声,开了。他悄声走向床铺。
床铺空无一人。肃奴随身背着的皮箱也不在桌下。
么一大早的,她就已迫不及待离开这个家,即使这个家里有他,也留不住她。他想起两人第一次谈话,她一个那么瘦弱的孩子,也能用如此决绝的力道,对他说:“总有一天,我要离开这个家!”
他的头裂疼,身子摇摇欲坠,只好疲乏地坐在她**。他想象那孩子馨暖的身体每夜窝在这里,让被褥的每一吋都煨进了她处子天生的甜香,于是,他伸手,抚着她的枕。本想寻一个依靠,却是越抚越失落,越寻越空虚。他终究无法让这使他安心的香气与他融为一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