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挺擅长烹饪的,只是从来没煮给您尝过。女红……扣子……我还是会缝的。至于宠不宠的……您要是实在看不过去,可以换个角度想。”
“换个角度?怎么想?”
“从一个跟陆家无关的旁观者角度,撇开家里头复杂的关系,各种各样的男人,女人,条条框框的规矩和约束,我跟夫君,不就是普通的夫妻嘛。”
“普通的……夫妻?”重复着这句话的陆王氏眼睛突然微微瞪大了些,杨晨希义正言辞地解释着:“难道不是么?夫妻之间相敬相爱,互相扶持,不离不弃,我跟夫君之间就是如此。”
“是吗?好像……真没错啊……”陆王氏叹了口气,望向天花板,眼里流露几分怀念的色彩,“夫妻之间不就是这么回事吗?这么大把年纪倒被你一个小辈提醒了,这么显而易见的道理,真是……”
感觉话题发展下去有点儿微妙,杨晨希赶紧岔开了话题问:“娘你……也会想念爹吧。”
“那还用说吗?我十五岁嫁他为妻,这辈子为他生儿育女,给他个儿孙满堂。替他操持家事,陪他起落沉浮,现在想起来,我现在享再多的福也不及当年辛苦十之有一,哎哟,这话要是给老头子听见了,他又要骂我是个斤斤计较的老滑头了。”
“不会的吧……爹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您曾经为他做了什么,他心里肯定有数的吧。”
“你居然也会这么想啊。呵呵,我年轻的时候就是这么安慰自己的。可……”
“可?”
“嗨……我这话说出来定要被你嘲笑了,老大一把年纪了……”
“没事儿的娘,你想说就说,我只管听就是,你知道我不是个嘴碎的人。”
陆王氏特别认真地盯着杨晨希瞧了好一会儿,杨晨希也面无惧色地迎着她的视线,就这么“对峙”了片刻,陆王氏挑挑眉说:“这我信,别的你都不行,就嘴巴严实。”
“……我谢谢您。”
然后陆王氏又舒舒服服地躺好,依旧是望着天花板的角度说:“以前还在湖广安陆的时候,我和老头子他大概就是你形容的那般,日落而出,日落而息,只有我们两个人,还有文明,还有他弟弟她,他姐姐,一家五口,日子平淡得毫无波澜,说实话,我根本没想到兴献王的世子未来是大明的皇帝,我那时候只想着……想尽一切办法,用尽一切渠道给儿子攀上个好前程就好了,那时候王爷就是咱们最大的靠山。
没想到啊,还真有皇位从天而降这等喜事,我们一家随着王爷从安陆迁往京城,那之后荣华富贵接踵而至,陆松他,从一个仪卫司典仗升任到都督佥事,咱们陆家也渐渐有了豪宅百亩,家赀万贯,刚出现这种势头的时候别人都在高兴我心里却隐隐不安,果然,很快二娘就纳进了府里。说起来你可能都不信,那时候我着实闹过一阵子别扭,在这事儿真发生之前,我一直以为接受它很容易呢,毕竟出嫁前就时常被教育做正妻的职责,可是……
不过我可没你那么横,我没有出走也没有大吵大闹,只是冷着脸不和他说话,自然也没他什么好脸色。我以为他多少能哄我几句,没想到他察觉之后也开始和我做起了同样的事,可我们两人哪儿能同日而语呢?我虽不搭理他可我日日夜夜忙着府里头的各种事务,还要照顾新来的妾室把她安排得妥妥帖帖,而他只需要白日里上衙门,夜里回来与新人寻欢作乐去就是了。
我娘苦口婆心的劝我,说我既然已经给他生了俩儿子了,也稳居着正室之位,衣食无忧坐享富贵,府里头除了老爷就我最大,再闹脾气就太贪得无厌了。事实上真正让我妥协的哪儿是这些原因啊,是陆松他当真是从那一天后就再没正眼看过我一次,无论在何种场合,时间,身边有谁,看见我就对我视若无睹,哪怕我就在他跟前,几天下来,我就觉得自己生不如死,没人的时候就以泪洗面,哭个不停,从那时候起我就知道,我跟他之间是我彻底输了,输得干干净净,片甲不留。然后?呵呵,然后想通的第二天早上就主动去向他哭着道歉了,嗨呀,你这样的人肯定不能理解那种感受啦。”
杨晨希抬头一看,顿时惊呆。陆王氏居然在悄悄抹着眼泪。她的拳头也顿了好久好久没有动作了,在老太太注意之前她赶紧回过神来,摇摇头强迫自己挤出话来说:“不……其实……我也稍微能想象……吧……”
大概就是……尊严被踏个粉碎,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可笑的人这样?她确实不能切身感受这种情绪,而且也一点不希望感受。
陆王氏又颤巍巍地长叹一声,说:“也不知道,那时候我要是向你一样坚持到底,离家出走,搞出个和离书来,结局会是怎么样啊……所以我一直觉着,你跟我年轻的时候脾气真是像啊,不过也只是年轻的时候了。”
“……像?跟你?”
陆王氏像是没听到杨晨希的声音,自顾自囔囔:“我以前就寻思,你这丫头又蠢又坏,我怎么就舍不得你离开咱们陆家。果然是有原因的……”
杨晨希好慌,她不敢确定陆王氏这会儿跟她叨叨这些,甚至还自爆年轻时黑历史到底想表达什么。总之她总有种很强烈的不详的预感,她有点儿不想让婆婆再继续说下去了。
“念谣啊……有个事儿,我一定得现在和你说了。”陆王氏说着握住了杨晨希的手腕拍了拍,相当认真地望着她说,“等我走后,这个家就交给你了。不仅是你的夫君,还有他弟弟一家,还有老头子留下的这一堆妾室子女,还有陆家这偌大宅院,百年家业,就麻烦你照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