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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福子浑身打颤,两腿哆嗦,毕竟站在他跟前的皇上听完他的回报后,本来还算平静的面庞瞬间阴沉下来,有种“黑云压城城欲摧”的可怖压迫感。
“她当真是这么说的?”朱厚熜双手紧紧拢在袖子里,抱着胳膊问道。
“千真万确,奴婢不敢欺瞒皇上。”小福子慌得手心都除了层汗,“当时奴婢忍不住警告了她,别老跟皇上对着干,她就突然大发雷霆说您要是想取她项上人头她随时恭候,反正她也不想活了。”
“所以袍服……她还是没穿?”
“何止没穿,您赏的绫罗绸缎她看一眼都嫌弃,碰都不曾碰一下,奴婢们又不敢伤了她,也不能强迫,更何况她脾气委实暴躁,还叫我们拿着东西都出去,她不想看见我们任何人……”
“够了。”
朱厚熜声音不大,却把小福子吓得够呛,他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抖着声儿道:“是奴婢没用,是奴婢没伺候好夫人,奴婢自掌一百,请皇上……息怒!”
“行了行了,你下去!”朱厚熜不耐烦地偏了下下巴,小福子立马会意,连滚带爬地离开了。
朱厚熜自觉已经烦躁到极限了,但他向来自制力极强,因此只是抱着胳膊一动不动,什么也没做。
他想到了她会气急败坏,会伤心难过,会哭喊吵闹,但没想到她可以拒绝得这么坚决彻底,这不亚于给了他一记耳光。他想起先前他说完条件后杨晨希那副恭顺温和的模样,对比现在的状况,他真想狠狠嘲笑自己像个白痴。
可是当他怒不可遏想要降罪时,惩罚这两个字却无论如何不能与杨晨希的形象联系起来。他尝试过几次给她点苦头吃,可内心几番挣扎之后就是拿不定注意,最后只能放弃。
他得承认,他就是舍不得。
如果不是舍不得,怎么会盛怒之下仍有眷恋,特地命人送去衣物探她口风,希望她能松了口,接纳自己一晚。他先前说什么自己有的是时间可以等,那都是一时哄人的谎话罢了。她在他跟前的时候,他就不能不正视自己心中那股无法平息的渴望,他几乎都把精力放在了克制和忍耐上,生怕一时唐突吓着她。
可如今想起来,她那时候便是他一碰她就躲的态度,他不是眼瞎没看见,可她一说答应他就是欢喜得无法自持,什么顾虑疑惑都抛在脑后了。
选个闹鬼传闻宫中人尽皆知的地方也是他故意,那地方确实凶得很,次次有人经过都会看见或者听见一些脏东西,可他压根不在意。若是那女人害怕了心虚了需要倚靠,他一点不介意陪她到天明。
可现在的事实是,她宁可见鬼也不见他,连半分机会也不给他,拒绝地无比彻底。
他身为万乘之尊,极尽烦恼,一筹莫展,无可奈何。
忽然肩上一沉,朱厚熜惊觉回神,扭头望去正是康妃那张温婉秀美的面庞。她那双母鹿一样沉静温顺的眸子含情脉脉地瞧着他,嘴里柔声劝道:“皇上在外边站的太久了,小心受凉了。”
“嗯。”朱厚熜心不在焉地应了,转身进了屋。康妃谨慎地扶着他的腰一块进了屋,本来她这个位分跟皇帝更亲昵些也无可厚非,可这宫里人都知道,触碰皇上可是个高危动作。哪怕是盛宠康妃他在床榻之外也从不主动碰她一下,两人独处时都显得生分得很,要是他正好情绪不对头,擅自往他身上挨可是会倒大霉的。
可就是这样处处透着禁欲气息的俊美帝王引得这宫中妃嫔真心倾慕,康妃自然也不例外。她总想着假以时日,皇上总会一点一点地与她多亲厚一些,这些等待的时间是完全值得的。
进屋之后康妃自然要为朱厚熜褪下身上大氅换件暖好的袍子来,那是她亲手缝制的道袍,精心制作了整整三个月她才敢打主意献给皇上的。哪只她刚要亲手替朱厚熜松开喉前绳结时,他突然比了个拒绝的手势吓了她一跳,赶忙退了开来。
“等会儿,朕有事要离开一会儿。”
他说着就转身往外走。
“皇上!皇上要去哪儿啊!”康妃提着裙子急急地追上去,然而皇帝大步流星头也不回地一头扎进了宫外深沉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