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太后斜倚在榻上,一只手撑着太阳穴位置,一只手搭在腰上,朱厚熜一眼望去,他们之间还隔着袅袅的熏香烟雾。
“哀家还以为你不来了呢,皇上。”
朱厚熜还没走近,蒋太后就悠悠开口了。
“既然听说母后身体有恙,那朕无论如何也要来看上一眼,”朱厚熜莞尔道,“不过,朕本来打算在不打扰您的前提下悄悄探视,看来是不行了。”
“算了吧。”蒋太后冷笑了一声,准备起身。朱厚熜大步跨到太后榻边将她扶了起来,又给她垫好了靠枕,好像这样做能稍微减轻一点儿愧疚感似得。
蒋太后舒了口气,道:“皇上,你有火眼金睛,哀家身体无恙这件事自然也瞒不过你。哀家只是想知道,皇上是否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哪怕只有一点点?”
朱厚熜挑唇一笑,没有直接表态,只是笑道:“还请母后赐教。”
“赐教。”蒋太后挑挑眉重复了一遍,然后向皇帝伸出手,“皇上,陪哀家去花园里走走。”
“慢点,母后。”朱厚熜扶着太后从榻上起来,亲自给母亲披上外袍,整理好仪容,然后扶着她离开慈宁宫,往对面的花园而去。
他们身后跟着八个宫人,朱厚熜不得不压低声音谈论这件事。
他只想谈论这件事。
“母后,你打算让陆甄氏在你那儿呆多久?”他哑着嗓子问。
蒋太后略一思忖,果断道:“事实上,一刻也不想多留了。”
“……为何?”朱厚熜皱了皱眉问,“她在你那儿不老实吗?”
“她那个样子了怎么不老实?”蒋太后冷笑一声说,“可是她的存在,会勾得我的皇儿无心朝政,一心只想玩这儿跑。还有她的丈夫,老往太后寝宫跑成何体统?就因为她们俩,现在半个宫禁都在谈论你们三个反常的举动,所谓红颜祸水可不就是这种人吗?”
“母后你怎么能这样……不讲道理?”朱厚熜快了一步拦住了太后的去路,还忍不住提高了声调,“她已经遭了这种罪差点被活活折磨死,她已经竭尽所能避免跟朕扯上关系了,你居然……把错全怪到她身上?”
“是啊,所以该怪你,皇上。”蒋太后挑了挑眉说,“看来你心里都清楚,你还是哀家那个精明强干的皇上,这哀家就放心了。”
朱厚熜张了张嘴,竟然无言以对。
他的母亲三言两语轻而易举就引他说出心里话认错了,他也只得认栽。
“走吧?”蒋太后又朝他伸出手,朱厚熜只得乖乖扶好母亲的胳膊,陪她继续往前走。
“你方才想要低调论事,这一点儿也没错,可逆一定要始终保持。”蒋太后也可以放低了音量说,“我刚才已经说过了,你们几个的事儿闹得沸沸扬扬,那些看热闹的人逞嘴皮子的时候根本没脑子考虑后果,什么话都说得出来,传到第一百个人嘴里的时候可能连你都不认识这个故事了,而这样的故事,只会越传越**,越传越离奇。”
“朕知道。”
“皇上你真的知道这些流言蜚语会对你产生什么影响吗?”蒋太后抬头望着儿子问,“这会让你的后宫炸开锅,后宫中的女人,一旦知晓有这么一个存在可能威胁到自己的……地位,财富,和感情,她们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而后宫与前朝息息相关,围绕着陆炳,整个朝廷都会发生你不想看到的变化。比如说,会有一些朝臣认为,陆炳就是靠这种手段谋取上位,探听宫闱,监视朝野,那你手上最有用的情报网就会土崩瓦解。天下人都会认为你是一个为了女人对权臣言听计从的皇帝,动乱和反叛就会从中滋生,你……”蒋太后看了一眼朱厚熜的神色,止了话头笑了笑说,“哀家是说了一通废话,皇上肯定比哀家更清楚这些。”
其实,朱厚熜没想到这些。
这几天他满脑子都是杨晨希,除了她他几乎什么都不想,怎么可能做到像太后这样深谋远虑,考虑到如此地步。他要是考虑到了事情当然也不会变成这样了!
他应该想到的,他咬着牙想,他明明就有这个能力考虑周全的,过去他一直都无比谨慎小心,做事前总是三思,这样可以保证事件能被完美解决。所以他向来很看重情报搜集和间谍培养,他需要保证自己做事前能掌握方方面面的动向。
但是这次……他的脑子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