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这约莫一年,还是不太习惯这种纯粹将自己地位放得极低的言辞,姜怀玉略过他的话,道:“给你这机会,只是看你的确机灵,买卖如何做可以学,哪怕两三载的时间我亦有这耐心培养。但是唯有两件事最重要,品性和脑子活泛,我知你能耐不小,所以仅有一个品性我不知如何,还望韩管事别叫我失望了。”
韩青衣连忙正色起身道:“定不辜负夫人期望。”
要是能够堂堂正正做人,谁又会愿意当一个老鼠般厮混市井间,好似日日游手好闲的人呢。韩青衣不愿意,因此他抓住了这次机会,心下惊叹姜怀玉竟然能有如此胸襟,多少男子都不如她敢用人,韩青衣这一刻真心实意地向姜怀玉长长作揖,他自然是希望姜怀玉真如自己所想那样,识人、善经商,而非莽撞的性子。
姜怀玉道:“现在我就有一事要你去办,冠军侯府你可识得在何处,过会儿你可去侯府寻林管事,与她将匠人们接手过来再带到工坊去,我会给你一张制茶工艺的拓本,教会他们如何制茶,我给你三十日的时间。”
制茶……?
韩青衣心底疑惑,面上不显,只应道:“是,定妥善办好夫人吩咐。”
“别忙。”姜怀玉嗓音轻柔,她刚一抬眸,身侧的小草就知其意拿来笔墨纸砚在旁铺开。
她顺势走到展开裁好的宣纸前站定,手执起毛笔还未沾墨,偏头看向韩青衣,清风吹进,几缕软发轻动,姜怀玉声音轻而叫人觉着坚定,她问道:“我虽不喜签什么死契、卖身契,但是该有的保障还是要有,你若愿意,我只和你签下一条契约文书,今日给你的这制茶工艺两年内无论出现在何处,由何人制出,但凡不是从我这制出来的茶叶。你都要承担这些责任,认下这泄露秘方的罪,如何?”
这话说出,韩青衣面色微变,有些脑子的人稍微想想都会气得甩袖离去,这一条契约文书简直就是备着要坑人,韩青衣虽然认为姜怀玉绝非常人,但是听到这些内容,也不免有些犹疑。
姜怀玉看出他心中想法,只是沉默不出声。
如果不施加压力,哪怕韩青衣自身不泄露任何信息,他稍有疏忽就会让人从工匠口中得到讯息。
更何况姜怀玉仅仅要两年的发展时间而已,在这之后,无论有多少种茶叶出现,人们也早已习惯了姜怀玉手底下商号茶馆所产出的茶叶。
韩青衣脸色愈发凝重,此时才真正展露出他本该有的样子,与那副油滑少年郎的模样截然不同。
“我能否瞧一眼茶叶,或是制茶工艺的几个步骤。”他像是做出决定,沉声道。
姜怀玉点点头,身旁小草便拿出一个罐子,呈到韩青衣面前。
接过罐子将其打开,里边是根根干枯的茶叶,韩青衣实在想不明白这东西到底是从何处给予姜怀玉自信,他捻起一根茶叶搓了搓,放在鼻间轻嗅,只闻到某种稍显甘苦的清香,除此之外似乎也没什么特别。
放进嘴里嚼了嚼,苦涩顿时在唇齿间蔓开,还没等他皱眉,甘甜滋味又随之蜂拥而至。
韩青衣眼微微亮,他似乎察觉到这东西与现如今大云的茶水不同之处。
“问问徐婆婆可有热水。”对小草吩咐道,“有的话,尽量倒杯刚烧开的来。”
这些茶叶还是姜怀玉亲自督促匠人制出来的,上京外好些茶树,真要将茶叶生意做起来自然是要圈地种植茶树,这些个明明白白全是古树产出的茶叶,经过一道道工序,最后变成茶品之一的凤凰单枞。
这种香气明显独特的茶叶,一定能让成天喝着各种凉茶的大云人为之惊艳。
很快小草就端着一壶热水进来,珠珠跟在身后,手里托盘呈着两个瓷盖碗。
“小草冲泡好,端给韩管事。”姜怀玉道。
韩青衣目光灼灼看着小草冲泡的动作,干枯的茶叶在热水浸泡下似乎只是一眨眼的时间,就舒展开来,原本清澈的热水也变得金黄澄澈。
接过发烫的盖碗,茶香直扑鼻间。
看着姜怀玉用瓷盖轻拂茶汤表面,然后慢饮,韩青衣也跟着照本宣科地喝茶,当滚烫茶汤温度缓和几分后,他得以喝到第一口茶汤,难以言喻的复杂滋味在嘴里回旋,韩青衣样子颇有些滑稽,他似乎想不到茶水也能有这样明明喝进去只是一个味道,却又能感受到数种不同味道的滋味。
“青衣愿意签下这份文书!”将茶饮至一半,韩青衣说着自己过去从不曾说过的斯文语气,少年额间微微沁出汗,目光坚定而又自信地说,“若是在两年之内制茶工艺泄露出去,愿受任何责罚。”
与大云传承断代严重随之而来的是大云人对于传承的保护也十分严厉。
像这种在签契约文书明确认可是百年之前传承的技艺秘方,倘若真是出现疵漏外泄,韩青衣要面对的不是姜怀玉的责罚,而是来自官府衙门的鞭刑和流放处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