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这一瞬间的心情称得上是大起大落。

听着那熟悉的，“吱吱唧唧”的叫声，这一刻，陆离是真的懵了。

顿了顿，陆离终于硬着头皮，试图和只会一阵吱哇乱叫的小怪物关一一问道：“关译心呢？她在哪里。还好吗？”

小怪物关一一：“吱吱……唧唧！”

还好吧……要你管！

听着意识空间里小怪物关一一和陆离打电话的关译心：“………………”

不是，这对吗？

关译心甚至已经想捂脸了。

她试图通过意识链接告诉小怪物关一一，好歹和陆离报个平安。

但是吧，临时教小怪物关一一说两句汉语，好像也挺费劲的。

别一个激动被SAd-4号发现了。

要不还是算了吧……

不过，自己在这个赛博朋克世界里，竟然能和地球现实世界的陆离联系上，而且，那边的手机竟然凭空出现在了衣兜里，关译心一时间有些搞不明白情况。

好在，陆离在得到了小怪物关一一一连串的“吱吱唧唧”的叫声后，就已经学乖了，再也不问小怪物关一一任何问题了。

他知道小怪物关一一和关译心之间存在的意识链接，于是，转而将地球这边的紧急情况、陆曦刚刚提及的关于温鹭女士的猜测、以及SAd-4号的便携式终端的异常反应，全都在电话里事无巨细的说了一遍。

关译心听完，看看赛博朋克世界这边几乎无处不在的SAd-4号，后背的冷汗都要下来了。

她下意识的看了冯洛彬一眼。

SAd-4号发狂的话，冯洛彬管用吗？

冯洛彬被她这个古怪的眼神看得有些不明所以，只是命令道：“继续处理实验室这边的项目！”

就在这时候，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随时播报各种工作进展的SAd-4号，却陡然间消音了。

冯洛彬一愣，“SAd-4号！？”

SAd-4号直接抛弃了自己惯用的性感男神风电子合成音，不敢置信的和冯洛彬说道：“我联系上我那个被绑架的便携式终端了。”

“它找到了‘教授’的下落。”

关译心的心里陡然一惊。

完了，出事了。

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

她无意识的往角落里后退了两步。

冯洛彬还有些不解：“SAd-4号，你在说什么？”

中病毒了！？

SAd-4号也不管他能不能听懂，只是自顾自的发泄着自己的情绪：“原来，我被骗了这么久，‘教授’已经在那个实验室里，孤独的死去了啊……”

而小怪物关一一，当时，没少和SAd-4号的那个便携式终端打架。

一个是金属壳子，一个是鳞片结实。

虽然没打出个输赢结果来，但是仇怨算是结下了。

这会儿，SAd-4号同步到了之前失踪的便携式终端里的数据，霎时间，曾以为是初遇的小怪物关一一，直接就成了“故交”。

还是真知道“教授”的最后埋骨之处的那种。

之前SAd-4号的种种美好的猜测，竟然在此时，印证成了最糟糕的事实。

——它的“教授”在临死前，带走了小怪物关一一，却不带着自己。

因为，“教授”给它留下了终极任务。

SAd-4号：“科技是人类的底蕴……”

“如果，人类注定无法在这场大灾变下存续，那么，这个属于人类的世界，也绝不会让步于‘污染’。”

“人类早已经竭尽全力的攀登过最后的科技树……即使拖着残破的身躯，人类依旧有为了杀死敌人不惜一切的勇气。”

“即使人类意识已经消亡殆尽，但是，人类文明留下的孑遗，超级人工智能，依旧可以彻底毁灭这座星球。”

“……带着无形的敌人一起死去，同归于尽是人类作为失败者最后的尊严。”

听到SAd-4号破大防之后搁那念什么终极协议，关译心的心脏瞬间失速、怦怦直跳。

关译心这会儿甚至都没跟上SAd-4号的脑回路。

但是，从这个超级人工智能直接恢复了最初在“教授”身边的那个孩子般的电子合成音的颤声里，关译心明白，SAd-4号怕不是直接破大防了……

冯洛彬大概比关译心更早的意识到，SAd-4号所说的内容意味着什么，他脸上也懵了一瞬，旋即惊慌失措道：“SAd-4号！SAd-4号！你要做什么！SAd-4号！别冲动！住手————！！！”

关译心：“…………！！”

她稍稍愣了一下，旋即在近乎头晕目眩的震撼中，有了猜测。

她想，她大概知道SAd-4号要干什么了！

——当初在地区现实世界山体之中那个倒悬的实验室里，SAd-4号的便携式终端就要炸了那个实验室给“教授”陪葬。

这一次，彻底破大防的SAd-4号估计是要炸了整个赛博朋克世界的星球，给“教授”陪葬了……

这一刻，过于激烈的情绪之下，关译心的心脏已经是近乎失控的剧烈跳动了，她甚至有些微微的干呕，感觉那颗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事情的急转而下，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然而在这一瞬间，即将死亡的恐惧涌上心头，完全失控的态势，让关译心的身体明显不适的情况下，她的精神上，却是极度亢奋、乃至于是惊喜的。

如果，如果这个赛博朋克的世界就此毁灭……

她的家乡、她的地球现实世界，是不是就彻底的安全了？

生命对死亡本能的恐惧、和那种，一切灾难就此终结的美好期许，在极短的时间内，完全融汇到了一起。

关译心在这一刻，仿佛突然就明白了，当时的妈妈、爸爸、还有他们那些一起牺牲的同事们，面对死亡时的心情。

明明手指、身体都在惊惧失控的微微发颤，发抖。

可是内心深处，却又格外的激动、亢奋、甚至是安宁的……

死亡是一场悲剧。

可是，能够以自己的死亡见证更大的灾难终结，她甚至是感到庆幸和幸运的……

足以覆盖整个星球的火焰和高温在顷刻间爆发时，在人的意识消弭的瞬息，关译心在火光中看到了这个赛博朋克世界众人惊惧交加的面孔。

也听到了SAd-4号在自我毁灭前，犹带着几分童音稚意的叹息。

“可是为什么，你要把这个绝望的任务，留给我呢？”

“人家也只是一个孤独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小AI呀……”

·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关译心的眼睫颤了颤、几经努力，好半晌，才终于艰难的睁开了眼睛。

入目便是大片有些刺眼的蓝白色。

好像是地球现实世界老家风格的医院……

关译心还有些恍惚的闪过这个念头。

应该不会给她的光脑里发送账单吧？

“醒了？”陆离的声音突然在旁边响起，随之而来的他匆忙起身时过于激动的撞在了床头柜上，还把杯子给打翻了动静。

“嘭！”

“啪！”

“嘶，诶呦！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陆离一边手忙脚乱的手势，一边低呼出声。

关译心躺在病床上，缓缓的转过头来，漆黑的眼珠一眨不眨的看向了陆离。

“陆离？”

陆离一边拿抹布擦床头柜上的水一边连忙点头：“嗯，是我！你感觉怎么样，用不用叫医生过来？”

关译心想了想，然后缓缓的摇了摇头，“脑子还有些混乱，但是，好像没什么难受的地方……”

陆离简要的解释道：“你之前昏迷了许久，不过，医生说，你的身体没什么伤，只是一直没醒过来，大概是精神上的震荡和刺激。”

关译心这会儿的反应还有些慢，怔了怔，才轻轻的应了声：“嗯。”

过了一会儿，她勉强整理好了思绪，才试图将自己意识最后清醒前的内容，逐一详细的讲述给了陆离。

然而，出乎意料的，关译心这边才刚刚开始，陆离便直接告诉她道：“我知道啊！”

关译心抬起眼皮：“？”

陆离轻松的说道：“你们家关长条也在事故现场呢啊！”

关译心：“……”

她呆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关长条，大概是陆离给关一一起的、外号……？

还是兼具了名似和神似的那种外号，就挺离谱的……

顿了顿，关译心转而向陆离诚恳的询问道：“那么，是关一一突然就学会说汉语了，还是你学会吱吱唧唧的小怪物叫唤版外语了？”

陆离笑着摇摇头：“都不是。”

然而，他神神秘秘的小声告诉关译心道：“是陆曦哦！我小叔学会关一一的外语了！”

关译心：“……厉害啊。”

陆离又笑了下，“好吧，其实是，小怪物关一一是属于那个赛博朋克世界的，陆曦在地球听不懂小怪物关一一在说什么，可是，在那个赛博朋克的世界里，他就能听懂小怪物关一一说话的内容。”

关译心怔了怔，“那个球，不是被SAd-4号给炸了么？”

陆离旋即点了点头，肯定的回答道：“是炸了。”

关译心恍了一会儿神，然后，突然就想到了，自己之前从小怪物关一一的记忆中看到的那个76号岗哨废墟，以及里面死过一次还活蹦乱跳的地球老乡……

不等陆离开口解释，她便主动猜测道：“是小怪物关一一那个神秘空间？那是，那个世界的备份？”

陆离微微惊讶的睁大了眼睛，“这都能猜到？”

得到了明确的答案之后，关译心也稍稍放松了下来。

“我之前看过小怪物关一一的记忆。”关译心轻轻的眯了眯眼睛，有些放松的陷入了回忆当中，然后说道：“郑小希说，小怪物关一一，其实是那个世界‘污染’的源头。”

“不过，后来我想，所谓的源头，就像是这颗星球上已经燃起了一场漫无边际的大火。当整个星球都已经将要被燃烧殆尽的时候，再去追究那条火苗来自哪里已经不重要了……”

“而且，比起所谓的‘污染’的源头，小怪物关一一其实更像是那个世界最本源的存在。”

“它的确是怪物、也的确是最纯粹的污染状态。”

“可是，当‘污染’已经完全覆盖那个世界的时候，小怪物关一一的认知，其实就决定了那个世界‘污染’后的状态……”

说到这里，关译心轻轻的笑了下，“我之前还想过这件事来着，小怪物关一一明明是那颗球上的生物，但是，它的真正诞生，却是在我们的地球这边，并且，它直接就有了‘人’的意识，以及对地球这边的完整认知。”

“所以，只要关一一认为，那个被彻底‘污染’的星球，其实应该是‘地球’的模样，那么，对于那个世界来说，其实，‘污染’便最终又回到了‘正常’的状态。”

当然，也多亏了SAd-4号破大防之后的一波一键清理……

说到这里，关译心突然问道：“关一一呢？”

陆离回答得轻描淡写：“在陆曦那里，被抓着上课呢呀！”

关译心：“？”

陆离眨了下眼睛，“就像是你说的那样，得多给关一一上上课，多告诉你们家关长条一些关于地球的知识，稳住它对地球这边的固有认知，可别学到赛博朋克世界那边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关译心恍然：“……上这课呢啊？”

陆离：“嗯！不然呢？继续学汉语？”

关译心静了静，然后微微失笑。

那关一一这会儿大概，又在偷懒装睡了吧……

过了一会儿，关译心实话实说道：“……其实，我连从一到十的数字都还没全教完……”

陆离：“……”

好半晌，陆离认真的和关译心说道：“妹妹，答应我一件事。”

关译心斜睨他：“干嘛？什么事？”

陆离：“以后千万别当老师，好吗？”

关译心：“…………”

关译心：“你上次，还说让我写关一一的论文来着！”

陆离立刻为自己辩解：“这个也作数的啊！”

短暂的互相对视之后，两人同时又笑出了声。

窗外依稀传来了轻柔的、海浪拍打在沙滩上的潮涌之声。

午后明媚的阳光，携着湿润的海风，卷起床边的纱帘，星星点点的落在床头，让关译心微微眯起了眼睛。

今日晴好。

微风三级。

海浪平稳。

适宜所有海滨休闲活动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