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闻渊说,“听说尸首被水冲出来了,我在战场上杀死敌人无数,一身煞气,再厉害的鬼见了我都要胆寒,有我在,没有鬼敢缠上你。”
薛挽:“......我不怕鬼。”
顿了顿,又开口,“我不怕鬼,我不只要杀陆少轩和梅缨,我还会杀许多人。”
说这话时,她也不知自己是什么心情。
为了报仇,她把自己也变成了一个恶徒。
旁人看不到她的前生,如何能理解她的心狠手辣。
那些深入骨髓的恨意,那些前世的屈辱和痛苦,没有人能够理解。
贺闻渊听完却笑了,看起来真的像是发自内心的开心,眼中甚至带着几分赞赏的光芒。
“不愧是我看上的女人,挽挽,你有这样的手腕和魄力,我太高兴了,就算我不在你身边,也不必担心你会受欺负。”
薛挽怔了怔。
出乎意料的回答。
别人听到她这样的话,要么会觉得她疯了,要么会觉得她太过狠毒。可贺闻渊不仅没有半分惊讶,反而像是在夸奖她一般。
“你不会觉得我滥杀无辜,太过残忍。”
贺闻渊走近了几步,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他的脸上,将他的轮廓勾勒得更加深邃。
“我知道你一定有你的缘故,那些人伤害过你,不能一笔勾销,我要怕也只怕你手腕不够硬,斩草要除根。”
薛挽听了这话,心口好似不知被什么撞了一下。
贺闻渊看着她的眼睛,很认真的问:“挽挽,为什么你这样憎恨侯府。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他的目光深邃如潭水,似乎要看透她内心的秘密。
薛挽垂下眼眸,烛火在她脸上投下摇曳的光影,让她的神情显得格外复杂。
忽然,她抬起头,问了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你信不信前世今生?”
贺闻渊点头:“信。”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咱们这样有良缘,前世一定是一对恩爱的爱侣。”
薛挽却摇了摇头:“我的前世并没有你,你身居九五,富贵无极,我郁郁而终。”
贺闻渊皱了眉头,不喜欢这样的话:“你为何郁郁而终。”
薛挽也想了想,她其实也想不通。
声音轻飘飘,“我不知哪一世做过孽,总是命途坎坷,今生在侯府,已经无人能为难我了,偏偏又遇上了你。”
贺闻渊立即反驳:“我不是你的坎坷。”
薛挽便直直看着他的眼睛问他:“一年以后,你会不会放我走?”
她其实已经隐隐猜到他的反悔。
一年之约,不过是他为了得到她而设下的缓兵之计罢了。
贺闻渊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薛挽以为他不会回答了。
房间里只有烛火轻微的噼啪声,还有两人轻浅的呼吸声。
他开口时,声音低沉得像夜风:“如果到时你还是想走......就走。”
薛挽睫毛轻颤,眼底晃过一丝诧异。
贺闻渊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大夏的舆图,你随便指一块地,我封你做那一块地的王,从今往后,除了你自己之外,没人能做你的主,就算是我,也不能。”
贺闻渊说这话时,神色无比认真,眉宇间没有丝毫玩笑的意思。
不是之前发毒誓不进她的屋子的油嘴滑舌的轻佻。
薛挽定定地看着他的眸子。
漆黑如墨的眸映着她的脸。
她失神,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
这个人,总是能在她以为看透他的时候,又展现出截然不同的一面。
“我会走的。”
她冷静下来,轻轻摇头,“不必你封我做王,我有自己的积蓄,将来可以做生意养活自己,开药铺也好,或是经营些别的买卖,总能过得下去。”
贺闻渊眼中的光芒黯了黯,不过只有一瞬间。
一瞬间过后,他忽然拉住了她的手:“说这么无趣的事做什么,越说越不开心。”
他的手温热有力,将她的手包裹在掌心里,“走,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这么晚了去哪里?”
“就是因为晚了,才有好地方。”贺闻渊说得神秘,“平日里你看不到的热闹,只有这个时辰才有。”
薛挽心里升起一丝不太好的猜测,这个时辰还有什么正经地方会热闹。
由不得她多想,贺闻渊已经推着她换了衣服,然后拉她悄无声息地出了院子,轻车熟路来到侯府的后墙。
不用想也知道他平时都是从这翻进来的。
“抱紧我。”
薛挽还来不及说话,就被带着飞身而起,轻盈地越过了高墙,落在府外的小巷里。
夜风徐来,带着几分凉意,她的心跳还在加速,不知是因为刚才的惊险,还是因为被他抱在怀里的缘故。
贺闻渊抱薛挽上了自己的马,两人共乘一骑,沿着幽静的街巷走了许久,渐渐听到前方传来热闹的人声,转过几个弯,眼前豁然开朗。
竟是一处热闹非凡的夜市。
“怎么这么晚还有集市?”
“这是平民的草市。”贺闻渊翻身下马,伸手将薛挽扶下来,“我小时候,白天在军营操练,晚上就来这草市做工,搬货卸货什么都干。”
薛挽觉得稀奇。
只见沿街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小摊,卖的多是些价格便宜的小食。
有炸得金黄的油条,刚出锅的烧饼,还有用大铁锅煮的杂面汤,香气四溢。
卖糖炒栗子的老汉正挥舞着铁铲,栗子在锅里热气腾腾的翻滚,香味不讲道理地把人兜头兜脸裹住。
还有白天在路边卖茶水的简陋草棚,到了晚上就变成赌坊。
贺闻渊拉着薛挽在各个小摊间穿行,像个熟门熟路的老顾客。
两人走到一个卖馄饨的摊子前,摊主是个四十多岁的妇人,正在案板上包着馄饨,手脚麻利。
“老板娘,来两碗馄饨。”贺闻渊自然地招呼道。
妇人抬头看了看他们,眼中闪过一丝好奇,但很快就笑呵呵地应道:“好嘞,您二位稍等。”
她麻利将馄饨下锅,不一会儿就盛了两碗馄饨递过来,汤清肉鲜,撒了些碧绿的葱花,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开。
薛挽捧着热气腾腾的碗,看着路过的熙熙攘攘的人群,心中涌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
这里的草市简陋,却有种说不出的活气。
她舀起馄饨咬了一口,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整个人都暖和起来。
馄饨皮薄馅大,爽滑筋道,路边大娘的馄饨好像京城最出名的酒楼里大厨做的还好吃。
隔着袅袅飘起的热气,贺闻渊说:“你看,哪怕是吃粗糠,住窝棚,也有粗糙简单的快乐,你总是走一步看十步,步步都往最坏的方向去想,把希望全都放在以后,好像眼前的日子是不值得过的,但这里这么多人,他们不比你富贵,却远远比你活得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