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冷笑了几声,他说:“一群下贱的库丁,因为以谷道藏银而为律法所拿,就会引发朝野观瞻此事毋庸再议,着载铨照此办理”
皇帝做出了最后的决定,众人不敢多说,看没有什么其他的吩咐,这才跪安而出。
这边几个人出去,奕訢,孙瑞珍,李嘉乐等人递牌子请见,行礼之后由奕訢陈奏:“回皇上,今日是秀女复选之期,上一次经御笔选中的秀女已经在淑芳斋侯见了。”
“朕记得上一次孙瑞珍请旨,是定在二月初七的,今天就是了吗”
“是回皇上话,今天正是二月初七。”
“啊,过得好快啊。一转眼就已经到日子了。”
皇帝可以语出轻佻,旁的人是绝对不可以的,奕訢等人沉默着站在一边:“那好吧,摆驾。”
复选只有十二个人,无须钦安殿那么大的地方,所以改在漱芳斋引看。这天是个日暖风和的好天气,而且复选的秀女,再度进宫,不似第一回那么羞怯退缩,于是场面气氛也都跟初选大不相同了。
初选行礼是十个人一班,复选应该是五个人一班,不过总数是十二人,也就不需分作三班了,便临时加上一人,成为每一班六个人觐见的局面。
皇帝居中而坐,吩咐一声传见,奕訢领旨下去,到西向小屋,向正在待命的司官吩咐,将最后选留的十二名秀女,传召上殿。这十二名早就等在那里了,每人两个内务府的嬷嬷照料。由于家里早就花了钱,这些嬷嬷们十分殷勤,一直在替她们撂鬓整发,补脂添粉,口中不断小声叮嘱:“沉住气别怕别忘了,不教起来,就得跪在那儿”
这时听得一声传宣,个个起劲。自己所照料的秀女,能不能入选帝侧,就在这一见,所以没有人敢丝毫怠忽,前后左右,仔细端详,深怕有一处不周到,或者衣服皱了,花儿歪了,为皇帝挑了毛病,不能中选,误了人家的终身,自己遗憾终生。
“别蘑菇了”内务府的司官连声催促,“皇上等着呐走,走,快走”
谁先走是早就排定了的。以父兄官职大小为次序。为首的一个是赛尚阿的庶出幼女;其次是刑部侍郎德馨家的女儿,才只有十五岁,一对乌溜溜的大眼睛,娇憨之中,未脱稚气。
六个人由司官领着进殿,一字儿排定行礼。演礼不知演过多少回了,自然不会差错。磕头过后要报履历,为的是听她们的声音。驻防各地的旗人,尽有几辈子在一地,与土著无异的,但一口京片子始终不敢丢下,不过有的圆转,有的尖锐,有的低沉,好听不好听却大有分别。
因为跪得很近,而且自报履历时,有好一会工夫,所以皇帝把每一个人都看得很清楚,第一班中生得最美的是姓费莫氏的秀女,生得长身玉立,肤白如雪,一双眼睛如同点漆一般,又圆又亮。她穿一件月白缎子绣牡丹,银狐出风的皮袍,袖口特大,不止规定的六寸,款式便显得时新可喜。
她是经过父母再三告诫的,美是尽够美了,就怕欠庄重,所以这时把脸绷得半丝皱纹都找不出来,但天生了一张宜喜宜嗔的俏脸,让皇帝忍不住想多望两眼,望得她又惊又羞,双颊浮起红晕,双眼皮望下一垂,长长的睫毛不住闪动,害得皇帝都有些心旌摇动。
还有是最后那一名,瓜子脸上生了一双很调皮的眼睛,皇帝一见便有好感,因而格外留心听她的履历:“奴才旺察氏,道光十六年生人,满洲正白旗,曾祖福舒,正蓝旗汉军副都统,祖父伊纳,陕西同谷县知县,父德馨,现任刑部左侍郎。奴才恭请圣安”
她的声音清脆无比,在皇帝听来,仿佛掉在地上能碎成几截,心里在想,嘴上问道:“你叫什么”
“奴才小名桂连。”
“是那两个字啊”
“桂花的桂,连环的连。”
“嗯。”皇帝点点头,向一边站立着的内侍示意,可以留下。自然的,桂连的牌子被留了下来,由六福捧着放回到御案,回头吆喝一声:“谢恩”
于是桂连伏地叩头:“奴才叩谢皇上天恩”
“伊里。”皇帝用满洲话叫她起来,皇帝对在旗大臣向他磕头时,照例回答这么一句。谁想到桂连却听不懂,依旧直挺挺的跪在那里,清澈明亮如寒泉般的眼光,飞快地在皇帝脸上一绕,跟着把头低了下去。
“起来吧”六福用那种大总管的神态呵斥:“别老跪在那儿了”
桂连才敢站起来,倒退数步往后转身,视线又顺便在皇帝脸上带过。第一排留下了三个秀女,同其他人一般的跪安而出,接下来是第二班,姓叶赫那拉氏是秀女站在左手的第三个位置上。秀女轮番跪倒,照例的自报履历:“奴才叶赫那拉氏,道光十五年十月初十日生,年十六岁。镶蓝旗满洲,恩祥佐领下,安徽池宁道惠徵之女,原任员外郎吉郎阿之曾孙女,闲散景瑞之孙女;原任副都统惠显之外孙女;住西四牌楼劈柴胡同。”
皇帝的神情竟似有些紧张,身体微微前探,望着她:“你,叫什么”
“回皇上话,奴才名叫杏贞。”
“杏贞”
“是杏花的杏,贞洁的贞。”
这个名字和皇帝想象中相去有些距离,不过这不是可以辩白的,当下又问道:“你,出生在哪里”
“回皇上话,奴才生在北京西四牌楼劈柴胡同祖宅之中。”
“原来是这样啊。”两个困扰无数后世人的问题得到了答案,皇帝无比满足的叹息一声,身体向后轻飘飘的一仰,向一边站立的六福点点头:“留下吧。”
“喳”六福答应一声,照例吆喝:“谢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