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声音逐渐提高,“赛尚阿以受命佐臣自居,更兼懿亲之贵,目无君父,由来已久,朕念及旧情,一再容让,该员不知报效,前日呈旨之事大出悖逆之言,谤及朕躬之处在在,朝中多有劝朕训诫之声,不过朕念在他三朝老臣,更且是懿亲之尊,总不愿骤加挞伐。孰料竟成养虎遗患”
“赛尚阿之下,如贾祯、季芝昌、何汝霖等,以文臣听用,不知精白上侍君父,只以个人利禄为尚,本年年初,季芝昌、何汝霖等借江南办差之机,于湖北省内买良顶凶一案,早知经纬,却私相庇护,指鹿为马,草菅人命,不但失却人臣之尊荣,更忘却君子立命,当以与人为善为攸归之根基,如何可为朝臣表率,如何立足于军机处传旨:”
众人知道,这是最关键的声音,各自聚拢精神,眼睛一眨不眨的听着:“赛尚阿、季芝昌、何汝霖三人,入职最久,责备宜严,姑念三人年老体衰,着开去一切差事,家居养身,仍准以原品休致。”
“大学士贾祯,内廷当差有年,只为囿于才识,遂至办事竭蹶;周祖培只能循分供职,经略非其所长,均着开去一切差事,降二级调用。协办大学士,领工部尚书衔军机大臣彭蕴章,甫直枢廷,适当多事,惟既别无建白,亦不无应得之咎。照前例,宜应退出军机处。钦此”
一夜之间,军机处全班尽撤,掀起了宦海中的绝大澜;这等全无先例所举,不但身历其境的人目瞪口呆,就是旁观者亦觉得惊心动魄。
这一次看起来是处置过苛,但和早年为陈孚恩买参、曾国藩谢恩折一事都有不同。
那两次都是皇帝借题发挥,去前朝旧臣,而这一次,题目上争的是国事,争的是公是公非,没有人敢说皇帝的决定不当,更加不敢有人进言要求收回成命,因为那是干预大政,僭妄太甚。一时间朝野上下噤若寒蝉,都在驻足观望,等待事情的下一步进展。
到了第二天,又有上谕,别简恭亲王奕、吏部尚书满员文庆、总理各国事务衙门提调、同文馆总稽查文祥、工部尚书翁心存、改任户部尚书孙瑞珍入值军机处,同时又命新任兵部尚书曾国藩,在军机大臣上学习行走。
上谕明发过后,奕等人具缮谢恩折,送到内奏事处,然后递牌子进来,要当面谢恩。皇帝自然是立刻召见,看看下面跪着的几个人,没有让他们起身,“朕四月初九日颁发的上谕,你们都看到了吧”
“是,臣等都看到了。”
“赛尚阿等军机处重臣,不尽职,不修德,深失朕望。为了上不负列祖列宗托付之重,下不负黎民百官仰望之深,朕只好乾纲独断,逐全班出机”皇帝端起杯子,抿了一口,又继续说,“军机处是政令所出之地,其中人臣尊荣,可谓极矣。但赛尚阿等,不能和朕同心同德,以御外侮,反不思为君父分忧,只以清名自邀自赏,是故,朕万万不能容”
“这一次捡拔尔等入枢廷,想来外面的人都会于羡慕之余,更加关注你等的动向。这一节嘛,尔等或者是宦海沉浮多年,或者是朕的血亲兄弟,也不必由朕再来耳提面命,只有一句话要告诫。”
听到这里,奕等人的头埋得更加低了,“是,臣等恭聆圣训。”
“政出之地,行事之间多多与朕心相符,便可保身家富贵。存了这样的心,偶有疏漏,朕自会容忍;偏离了这样的心思,则三尺之冰,正为尔等所设”
“是,臣等敢不以大公之心上奉君父”
“旁的话暂时不必提,老六,你还领着总署的差事,今后怕是要多多的辛苦了。”
“臣弟不敢。皇上圣谕在耳,为列祖列宗江山社稷计,臣弟就是再苦再累,也当勉力报效,请释圣宪。”
“都跪安吧,明天开始,照常入值进来。”
“喳。”
第125节勾心斗角
第125节勾心斗角
奥尔德伯明翰勋爵进京了,在来的路上,他就从随员为他翻译的中国政府的邸抄中得知了军机处几位重臣为皇帝陛下一纸诏书全数撤换的消息,伯明翰不知道是为什么,只觉得无比的羡慕:他很清楚的知道,军机处便相当于本国的内阁,军机处的首辅也就等同于本国的首相,这样的一群人,皇帝居然一道命令说撤换就撤换这在自己的祖国是不能想象的事情,偏偏在中国,却是无比正常的这让他对中国的皇帝陛下的权力,有了新一层的认识。
进到北京,先到东交民巷的英国公使馆中和文翰相见,给他出示了外相克兰顿勋爵的手书,内中特别提到,在英方这一次提出了七项条件中,目的性无比明确,就是要不考虑望厦条约中的有关把鸦片作为非法商品的条例规定,要求中国方面开放鸦片贸易,允准英国鸦片商人在中国畅行其道,大发财源。至于其他的条件,按照克兰顿外相在信中所说的那样:就如同是帕斯尼卡葡萄庄园要等到葡萄采摘的季节才能生产葡萄一样,总还要等到更加合适的时机,才能像1842年那样,和这些疲弱得如同患上了黑死病的病患一样的中国人,做更加进一步的交涉。
文翰认真的看了一会儿信,把信纸重新装好,向伯明翰展颜一笑,“阁下,我相信,您的到来,一定会如同外相阁下信中说的那样,取得令外相阁下,令女王陛下,令大英帝国所有鸦片商人都同时欢天喜地的满意结局的。”
伯明翰骄傲的一笑,端起矮脚敞口大肚子的玻璃酒杯,轻轻地摇晃几下,让手心的温度传入酒中,使酒香愈加自发,“实际上,勋爵阁下,您的这番话,也正是威尔士先生对我说的。”
文翰知道,他口中的威尔士先生,正是东印度公司现任的总经理文翰和伯明翰,都是这家公司的持股人:“或者,对于威尔士先生来说,您这一次到中国来,他才是最感觉到快乐的的一个人吧”
英国外相特使到来,按照照例,中方是要举行欢迎酒会的,奕在军机处叫起的时候,当面请旨,皇帝想了想:“请一请也好,不过,不要局限于英使,在京中的各国公使馆,都派人送上请帖,邀请他们一起到酒会上来。”
“请恕臣弟愚钝,还望皇上明示,这一次本是为欢迎英国特使而举行的酒会,为何要邀请京中其他各国的公使呢”
“欢迎